严是虔一时都未来及压住自己的愕然,但很快就收敛情绪低下头去,“苍主。”

他这样的态度比无言以对更令人难以忍受的,和默认有什幺区别?

闻惟德掂量着那东西,之前在视标里所见到的那个窝巢、里面那些碍眼到令人作呕的零零碎碎不可避免被联想到眼前,靠着禁药压制的疼痛转化为一种虚幻的灼烧感,和幻痛一样并不存在但同样真实地燎烤他的理智。

“严是虔,从你拜入我麾下,我待你可有任何亏欠?”

“并无。”严是虔并不清楚为何会突有这样一句诘问,但还是诚恳答了。

“我对你赋予多高的期望,你心中不知?”

“属下知道。”

“你知道?”闻惟德冷笑出声,“当年,北境和你无怨无仇,就因为你想挑战望寒而杀了我三个手下,望寒将你抓回来时是打算把你活炼了祭旗。常徽,当年望寒将严是虔抓到我面前时,你调查过他之后怎幺评价他的?”闻惟德对旁边的常徽开口。

常徽面色微苦,迫于无奈只能开口。“欺师灭祖之枭子逆徒,不孝不忠胸狭嗜杀,苟于世也无立锥之地,当杀。”

这些话,显然是过往的隐秘,谁也不知。

“但我还是把你收做眷属。”闻惟德看着他,“你以为摒弃众议留下你,是看中你什幺了?我是看中你单枪匹马也敢挑战我北境全境天不怕地不怕的眼界,我是看中你明知九死一生也自信能博那万中无一的狂妄,我是看中你哪怕面对望寒也从来不会认半个输字儿的硬骨头。”

严是虔低头不语。

“这些年我对你器重至什幺地步,你不知,你问问卫柯知不知。天都你带回来这样一个烂摊子给我,我也既往不咎。甚至今日,让你从我亲弟弟身上报复回来,让你出一口恶气,找回你身为苍霄二席的尊严,竖立身为地息首席的威信。可你呢?你口口声声不辱我期望,这就是你回报我的赤心忠胆?”

“她亲手杀了你的孩子,你不恨她,还要打算再给她生个孩子?!”闻惟德厉声质问着他,声线不知是因为疲惫、伤痛还是别的什幺,低沉到开始嘶哑。“你今天倒是没让闻辞尘踩在苍霄脸上了,转眼,你让一个女人踩在苍霄脸上?踩在我北境的脸面上?!”

他将手中那布料扔在了严是虔的头脸上,“早知你会被一个女人踩在脚底堕落如此,我当年怎幺可能留你?!”

房间里近乎死一样的沉寂,闻惟德于是更加清晰地听见自己呼吸有几分急促。

“苍主。我不会为任何一个人而堕落,更没有打算让和悠把我踩在脚底。”在所有人都被犹如实质千均的威压压到大气都喘不上时,严是虔竟然开口分辨了。他虽然跪着,但仍擡起头,目光冷静。“我虽是苍主眷属,但承蒙不起如此偏爱,无意让苍主为此而动怒。我和她之间的事,只是我个人的感情私事,和北境无关,我会确保绝不会因为私事而牵连到北境分毫。”

“…………”

坏了。常徽的脑子里只冒出这两个字,头皮顿时紧到发麻。

“是虔,你怎幺能这幺说?对于苍主来说,我们每个眷属都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你的孩子也自然是属于北境的孩子,出了这样的事,苍主怎幺可能不心痛?他更是担心,你被蒙骗再生下和悠的孩子。更何况,她本身就很特殊对北境关隘之重,你又不是不知?你怎能如此目光短浅而自私地将这种事视作你自己的私事?”

谁也没想到在这个鸦雀无声的停顿里,竟然是卫柯先开口斥责了。

他一把压住严是虔的颈子,强迫他低下头去,一边看着闻惟德道歉,“是我今天不该来看是虔和他又聊起这种不该聊的事。他最近虚弱带伤,精神力很不稳定,刚才也只是一时糊涂,绝无半点忤逆苍主的意思,还请苍主原谅他,要罚,我甘愿替是虔受罚!”

“是虔,你还不快跟苍主保证,你绝无再有怀孕的念头。”卫柯低声说道。“也保证再不会与和悠有任何瓜葛……”

今日服下的禁药仿佛提前失效了,灼烧感爬上喉舌,烧的闻惟德心与口皆是难宁。

常徽这个时候总算反应过来,“李楠,这两个人交给你罚了,苍主,天壤还有要事要处理……”

说罢,也不管闻惟德作何反应,给了舒涓一个眼色——闻惟德就被他们两人顺势恭送离开。

……

李楠给的惩罚,就不过是叫他们去整理最近要上交到朝廷那的一堆繁冗文书,的确是整个北境人人都不愿干的活就是了。

不过,木讷的李楠,从头到脚连名姓都没半点和精神系搭边,但的确每次处理事都处理到恰到好处,包括这次。处理文书的惩罚又枯燥又无聊,但也给了他们两个人一个足够私密封闭的空间,让他们两个能把刚才没聊完的话聊个清楚。

只是,前提是有人还打算聊,可他们两人来这已沉默了很久了。

“是虔。”卫柯不得不先开口。“我……”

“你不用跟我解释什幺。”严是虔并没有停下手中的笔,虽然他字写的越来越潦草。“苍主问你,你不可能不如实回答,否则,那岂不是忤逆不忠。”

他擡眉笑了笑,“不过是一段回忆而已,告诉苍主就告诉了,又不是什幺见不得人的秘密。我自己都不在意,你也没必要当回事放在心上。”

不知何故,卫柯一时竟莫名哑顿住了。

两个人之间又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像是把闻惟德来之前两人充满了无言以对、答非所问等等尴尬再次延续至此。彼时,他们也是沉默了好一会,有话要说,又不知从何说起,就算开口也都对某个话题避而不谈。直到卫柯无意中看见那件裁好的布料将它拿出来,于是才有了闻惟德恰好听到的那句话。

良久,卫柯重重地揉了揉眉心,将手中的文书扔在了桌面上。“是虔,你还当我是朋友幺。”

严是虔闻言一顿,“别突然肉麻搞恶心的啊。”

“认真来说,我到现在,都仍把你当做朋友。”卫柯看着他。“你喜欢直接点,那我们不妨现在摊开了说。你气不顺,满肚子委屈和火气没地方撒是吧?巧了,我也是。”

“…………”

卫柯坐直了身体,直面着严是虔。哪怕被冕绦遮住双目,严是虔也能感觉到卫柯的眸光此时绝对不同于平日的凌厉。

“你怨我,觉得我不应该把你的回忆禀报苍主。但是你自己清楚,就算我不说,你自己早晚也瞒不住他,到时候,就不说我了,你侥幸捡回来的这条命就等着再折进去。但是我仍然认这个错,因为从你角度来说,我要是兄弟就应该当没看见。”卫柯说道,“但是,讲个先后顺序因果循环吧?你——”

卫柯肘抵与桌面坐直身子,手指交叉叠在下唇上,把时常挂着笑容的薄唇在阴晴不定的灯光之下,压出平日绝未有过的戾气。

“你他妈一个字儿都没跟我提,就把我内眷给上了,还跟她搞出来了个孩子。你想吵,那我们先把这架吵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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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章有误,微调了章节顺序,下章天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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