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琢磨片刻,唐弈又觉不对,“殿下认得醴丰郡郡守?”
“不认识啊。”叶瑾诺耸了耸肩,“不过以这令牌做工来看,寻常百姓家是用不起的,我认不得人,但认得钱。”
唐弈:······
不愧是知名奸商的宝贝妹妹。
“来,说说这位郡守大人吧。”叶瑾诺笑眯眯进了房,对唐弈擡了擡下巴。
唐弈顺从跟着她进房,坐在小桌旁拿起一颗苹果,一边用小刀削皮,一边温声开口:“醴丰郡郡守,姓赵名安,字寻宁,戊戌年科考进士,但并非一甲,所以只得了个县令官职。
其父赵志,曾是南州知州,五十年前告老还乡,不再过问政事。
但值得一说的是,赵志的嫡长女,也就是赵安的嫡姐,乃是如今户部尚书陈琛府上正妻。
赵安此人在朝堂官员中算是平庸,能从九品芝麻官到如今六品郡守,想来暗中也有陈琛在提携着。”
叶瑾诺听罢微微颔首,又狐疑看向唐弈:“当朝左相,连一个六品小官的家底都如此清楚?”
了解朝中官员自是丞相分内之事,但唐弈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
唐弈摇头笑笑,“殿下,如今吏部尚书魏沥的前一任,便是微臣。”
所以先前有事无事,他会去架阁库翻阅官员卷宗,大抵是能摸清楚朝堂中错综复杂的关系。
叶瑾诺了然点头,思量片刻,又问:“赵安是何时任职醴丰郡郡守的?”
“约莫是五十年前,也就是赵志告老还乡那段时日。”唐弈拱手行下一礼,不疾不徐答着。
“五十年前······”叶瑾诺在心中反复思量,若是如唐弈所说,那幺这个赵家在五十年前一定有什幺变数,而这个变数,正好就与白小怜亲属死于非命有关系。
静默片刻,叶瑾诺轻轻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走,咱们去一趟凌云商会。”
唐弈起身拱手行下一礼,“谨遵殿下懿旨。”
凌云商会在魔界各州都有分会,青州的分会正巧就在醴丰郡中,叶瑾诺昨日闲逛之时正巧瞧见牌匾,也就顺势记了路。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因着官府夜间不许出行的告示,街上百姓都行迹匆匆往家中赶。
叶瑾诺和唐弈在人群中逆行片刻,终是来到凌云商会外。
商会中的伙计正欲关上大门,唐弈眼疾手快,一道法力拦住,与叶瑾诺快步上前。
“您二位······有何贵干?”伙计正欲骂人,但眼睛一瞥叶瑾诺身上衣裙,便知料子昂贵,不是寻常百姓穿得起的,顿时又改了口风,脸上也挂了笑。
叶瑾诺并不多废话,从袖中摸出兄长给的令牌,“唤你们掌事的出来。”
伙计正思量着哪儿来的小姐这幺大口气,接过令牌一瞧上面明晃晃的“叶”字,顿觉膝盖一软,连忙将叶瑾诺和唐弈往里边请:“原来是主家小姐,是小人有眼无珠了,您二位里边请,小人这便去请掌事的来。”
凌云商会后边最大的依仗,那便是冰元素叶未言,称叶府一句主家,倒是也没什幺问题。
一听是主家小姐来了,原本不想待客的掌事也连忙整理衣冠匆匆迎出来,将叶瑾诺和唐弈接进了内堂。
吩咐伙计去沏茶之后,掌事才有些拘谨地问道:“还不知主家小姐此番前来,是为何事?”
实在不怪掌事紧张拘谨,主家一向不爱走动,平日里能传话的事定然不会露面,在凌云商会做了这幺久的事,他也没真正见过主家一面。
这会儿主家小姐突然到访,吓得他险些连话都不会说了。
叶瑾诺取下面纱,端起茶杯低头抿了一口茶水,这才看向眼前清瘦的中年男子。
“本小姐来,是想在你这儿打听点消息,都是自家的人,本小姐问起来也放心。”她咽下微苦的茶,嫌弃地皱了皱眉,才缓缓说道。
“那是、那是,小姐想问尽管问,只要是小人知道的,那定然是知无不言。”掌事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来让他收拾东西滚蛋的就好。
叶瑾诺很满意掌事的态度,微微颔首,“本小姐问你,醴丰郡中的戏园子流音阁,在不在咱们商会中?”
“在的在的。”掌事不假思索便答了,似乎又觉自己这般说话太敷衍,又道:“流音阁的东家以前也是唱戏的,后来发达了便自己出来立了门户,是个唱青衣的,姓郑,大名叫什幺小人忘了,旁人都唤她郑娘。”
“青衣?”叶瑾诺眉梢微扬,青衣和花旦有些不同,但戏里演的都是年轻女子,单从唱戏来说,还是有些关联的。
她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什幺线索,又不太明确,便道:“现下能唤她来幺?”
“这······官府前几日才贴了告示,不许夜间出行······”掌事答得犹豫。
叶瑾诺轻轻擡指,淡淡道:“若是出了事,本小姐带你去衙门与郡守对峙就是,本小姐要见谁,没有旁人干涉的道理。”
在凌云商会做事的都知道主家背后是谁,哪怕官府要为难,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惹得起自然元素。
自然元素不受律法管制,只听命于王权,州郡之中,哪怕是知州也得对自然元素敬让三分。
掌事犹豫片刻,还是咬牙应下:“那小人这便去唤郑娘来。”
叶瑾诺不怕掌事的被官府抓,相反,若是赵安的人敢抓了凌云商会的掌事,她就能得个借口,名正言顺地在郡守衙门闹一场。
如今还不去闹,只不过是想多了解了解当年内情。
不过掌事的今日似乎运气不错,带着郑娘一路行来,竟是也没出什幺岔子。
叶瑾诺擡眸看向走进来的郑娘,倒是一眼便能从身段步伐上看出来,她是有唱戏的底子的。
“妾身拜见小姐,给小姐请安了。”郑娘行至叶瑾诺身前,这便盈盈一拜。
身段轻盈,说话腔调又是极柔的,倒确实能看出青衣的影子。
叶瑾诺低头抿了一口茶水,开门见山问道:“郑娘,本小姐问你,昨日在流音阁唱戏的白小怜,是你什幺人?”
郑娘怔愣片刻,低下头抿唇,并未急着回答。
思量一会儿,郑娘才轻声答道:“回小姐的话,小怜只是妾身的徒弟,此番回来也是来探望妾身。”
叶瑾诺将手中茶杯轻轻砸在桌上,目光平静淡漠开口:“谎话。”
元凤这双眼睛,能辩世间善恶真伪,或许郑娘的话半真半假,但掺了半点假,都不是叶瑾诺想听的。
知晓郑娘是信不过自己,要替白小怜隐瞒实情,叶瑾诺对唐弈擡了擡手指,“唐爱卿,告诉他们,本宫是什幺身份。”
唐弈起身一躬到地,“谨遵殿下懿旨。”
其实他已经不必说什幺,几个称谓就足够郑娘和掌事明白她的身份。
这普天之下,除却曦玥公主,还有谁敢用“本宫”这个自称?
想到主家与曦玥公主的关系,掌事顿时冷汗涔涔,却又实在不敢相信,眼前的少女当真是长眠了五百年不曾醒来的曦玥公主。
“这位乃是最受陛下宠爱的曦玥公主,面见殿下,如若话有隐瞒,乃是欺君之罪!郑娘,你还不速速如实说来?”唐弈收敛了脸上温柔笑意,负手而立时,只余一片清冷淡漠。
叶瑾诺从怀中摸出公主令牌,顷刻间造物主神的神力笼罩内堂,威压竟是将郑娘和掌事生生压倒在地,对着她跪了下来。
“见公主令牌者,如见陛下亲临,郑娘,你面见本宫,怎敢信口胡诌?!”叶瑾诺擡起下巴,目光冷淡看着跪倒在地的二人。
此番遭受神力压迫,郑娘再怎幺不敢相信,也只能说服自己,眼前这位,当真是传闻中的曦玥公主。
“殿下······求殿下饶命!妾身不敢贸然说出实情,也是、也是生怕多年前的冤案,就这幺被贼子遮掩过去了!”郑娘擡眸看向叶瑾诺,仿若身处泥沼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说话间眼圈便见了红。
叶瑾诺和唐弈对视一眼,又用眼神示意唐弈将郑娘搀起,这才沉声问道:“本宫问你,你口中的冤案,是不是和白小怜有关?又是不是和当今醴丰郡郡守赵安有关?”
郑娘咬着下唇,犹豫良久,却没有回答。
“郑娘,殿下爱民如子,若有冤屈,细细说来,殿下自会为你们做主。”唐弈放缓语气,搀着郑娘在一旁坐下,“殿下此番微服私访,就是要替百姓将贪官污吏一网打尽,还百姓安生,只要有确凿证据,殿下定然不会放过让你们遭受冤屈的贼人。”
郑娘又是犹豫良久,才起身对叶瑾诺福了福身,“殿下,五十年前的冤案妾身并非亲身经历者,小怜才是受害之人,如若殿下不介意,妾身想唤小怜来,让小怜亲口对殿下说。”
她终是愿意相信,多年前被臣民敬爱的曦玥公主,真的会为老百姓着想,真的会为含冤之人伸冤。
“去吧。”叶瑾诺擡了擡手,示意郑娘可以离开。
看着郑娘匆匆离开,叶瑾诺心中又不由暗叹,还好她不曾失了民心,哪怕长眠五百年,醒来物是人非,她的臣民依旧愿意相信她是个明君。
所以,她不会辜负这份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