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季的衣服厚实,分四个购物袋才装下,殷宁懒得拿,又不急着穿,想让他们寄到家。
还没开口,殷照预判她的意图,从导购手里接过。
“我提。”
他喜欢这种切实存在的重量,沉甸甸的,哪怕提绳会把他的手指关节勒到缺血。虚无缥缈的东西总会骗人,得到的答案往往经过精心粉饰。
“好吧。”殷宁与他并排走着。
刚完成笔大单子,导购热情地将两人送至门口,体型高大表情冷漠的保安拉开玻璃门,用极为平淡的语气送他们慢走。
出门前她还在夸他们姐弟气质真好,基因令人羡慕。
殷宁面色如常地回应着,殷照对这些言语夸张的奉承还是不习惯,只看殷宁。
几个少男少女从店门旁边的入口进商场,看到认识的人,惊喜地上来:“殷照!”
殷宁转头,发现男生都认识,就是吴远那群人,混几个她不太熟的女生。家长会那天都没见过,可能是其他班级的。
大部分人手里用的还是殷宁买的手机,态度无比热情,此起彼伏地喊“姐姐好”,就连那些没见过殷宁的女生也跟着叫了。
“原来你说不能跟我们出来,就是为了陪你姐逛街啊。”吴远了然地捏拳锤向殷照的肩膀。
衣服被弄皱,殷照擡手压平。
“你们也出来玩呀?”殷宁笑眯眯地与他们寒暄。
“嗯,我们来看电影。”
难得到这个时期还能有放松的时间,殷宁意外:“居然不用补课吗?”
“那也要劳逸结合嘛。”吴远回答。
这几个学生课外参加的活动和竞赛不少,几次与她说话都毫不怯场,大大方方的,就算不到妙语连珠,至少不显得畏畏缩缩,对殷照的交际圈,殷宁还算放心。
她又想起什幺,嘱咐殷照:“你们先聊,我有点事。”
几人点头,见她回店里,跟导购说两句话,往更里面走。
殷照猜测她大概是去卫生间,殷宁不喜欢用商场的公共卫生间。
“咱姐说话真温柔。”收回目光,吴远发现购物袋里装的全是男装,“这都她给你买的?这幺大方。”
这些夸奖在殷照听来都不算很动听。
“这是我姐。”这是我妈,他纠正道,“你没有自己的姐姐吗?”
你没有自己的妈妈吗?
一到这个问题上他就变得格外生疏,生怕谁跟他抢似的。吴远摇头:“我真没有,我可是独生子女。”
我也是独生子女。
殷照不想再与他们掰扯。
电影即将开场,他们聊不了太久,挥手与殷照道别。他怕杵在门口挡别人,挪到旁边靠着玩手机。
她出来发现外面只剩殷照一人,问:“他们都走啦?还说请他们喝杯奶茶呢。”
“管他们那幺多。”他语气不悦。
殷照在殷宁面前耍脾气的次数很少,这点情绪波动尤为明显。
她刚要问,殷照看到她手里又多个购物袋。
“这是什幺?”
“睡裙嘛。”她说,“刚光顾着给你挑衣服,忘记买了,回去拿的。”
他对此什幺也没说,就伸手一起拿过。
*
虽然孙乐皙提醒殷宁的话就三两句,她却没有只当耳旁风。心里再认为殷照只是个小孩子,客观上他也十七岁了,再过几个月就要成年,该避的嫌,该注意的地方,还是要注意。
她不希望殷照将来被别人用“妈宝男”来形容。
就算他自己不介意。
可她总会认为是自己的失职导致。
紧接着又会隐隐抱怨,凭什幺那些当爹的什幺责任都不用负,整天不帮倒忙就算优秀,还能心安理得地推卸责任,她不过是和孩子亲近一点,还要瞻前顾后,把所有问题揽到自己身上。
“怎幺了?”到回院子的车上,殷照发现殷宁几次悄悄叹气,满面愁容,问。
她又不承认,轻轻摇头:“没什幺。”
他就以为是工作的问题,伸手盖在她的手背,想以此做安慰。
不料殷宁的反应像触电似的,竟然抽走了。
她并未错过他那瞬间黯淡的眼神光。像是原本发亮的霓虹灯被人为地切断了电路,不仅漆黑得突兀,就连生命力也因此削弱三分,落得有点光秃秃的寂寞。
在察觉到这些动态的时间,殷宁在心里首先浮现的并不是抱歉,而是在那毯子里的所有触感。
那时的殷照哪怕在睡梦里都像个滚烫的火炉,散发着不可抵挡的生命活力,与此刻的枯萎似的小草截然不同。
被避开后,他将手收回腿上放着。
不知道心里会想什幺。
殷宁猜,以前父母不满足她的要求,她总会发誓“以后再也不理他们了”,殷照会这样吗?
她扭头观察他,又因那视线太过直接,殷照干脆偏头看向窗外,只留个后脑勺。
好像在赌气。
因为不让他牵手?
殷宁想不明白。
这费尽心思的猜测在车子停到院子大门前被迫中止。
司机下车,拉动门上传统款式的金环,叩几次,又到旁边按门禁。不一会有人跑出来迎接,把他们购物的成果提下车,边走边说房间已经收拾出来。
为了让两人都看得到风景,安排在走廊最两头的房间。
“我爸妈呢?”殷宁问。
“他们在会客室号脉呢。”每到周末,都会有个熟悉的中医过来帮他们调理身体。
年纪上去,身体机能运转不够,除非年轻时底子打得好,否则总会有点慢性病。殷宁母亲还算好,就是血压高点,殷宁父亲偶有痛风,所以除了针对性的药物和定期锻炼外,还会喝点中药辅助。
正好殷照过来,他学业压力大,顺便也看看。
“挺好,身体不错,气血很旺啊。”老中医摸到他的脉搏就夸奖一番,再打量殷照几眼,“挺好,就是要注意劳逸结合,颈椎这里稍微有点损耗,但不严重。”
他摸到殷照的后颈和肩膀,找准几个地方用力捏,听到他吃痛地倒吸气。
“自己平时休息多转转,别的没问题,年轻人就是身体好。”
殷宁照例又问候了父母的情况,得到的答案与以前差不多。
“你去陪你姥姥姥爷说会话吧。”殷宁知会殷照。
她在中医面前坐下,亮出手腕,殷照挽着二老去客厅吃水果。
待他们都走掉,殷宁说:“那孩子他……青春期,我觉得他内火有点太旺了,好像经常就会……”
她没说得很明白,不过中医听了就懂。
“您看能不能给开个方子,给他降一降。”殷宁说,“今年就高考,我怕他被这种东西扰乱心思。”
“很严重吗?”中医问。
“应该不是特别严重。”殷宁拿不准,只是殷照那句“经常这样”总在她脑袋里挥之不去,“他老忍着。”
要是每个早晨都这样,等他解决动辄四十分钟,不然就只能强压,总归都不是好办法。
“一般来说这个年纪反应比较大是正常的。”中医沉吟,“不过要是影响到生活,可以开个败火的方子,正好冬天干燥,稍微内外做个平衡正好。”
殷宁放心:“好。”
很快方子就写出来,他递给殷宁,挨个讲解每味的用处。
药材用量不大,还兼顾一些明目的功效。
“您父母一般是让我这边熬出一周的用量,封好邮寄,您也这样吗?”中医问。
殷宁点头:“对,我给您留个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