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何冰裹着浴巾倚坐在书房的办公桌前,她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本书看了眼封面,然后又放回去。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个房间,房间很小,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半面墙的书架。

上面都是些有关消防知识的书,还有一大堆零散的资料,被堆在了最底层。

很单调。

何冰环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办公桌上。

桌子的左上角放着个相框摆台,照片里,几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并肩站在一起,背景是一片映着橘色落日的海。青年们身形相似,穿着统一的黑色训练服,一位年纪稍长的男人站在笑容灿烂的年轻人中间。

照片里的顾延看着也就二十几岁的样子,脸庞还有些青涩,站在男人旁边,也微微抿着唇。

表情淡淡的。

帅倒是挺帅。

何冰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儿。

她注意到,桌子的一旁,有个红色丝绒盒子在一摞堆积的资料中露出一角。那抹红在堆叠的白纸中间显得格外显眼,何冰小心翼翼把盒子从资料堆里抽出来,拿在手里仔细看。

“研究什幺呢。”

顾延这时从门口走过来,他换回了那身居家服,站在她身侧和她同样的姿势靠坐在办公桌前。

何冰朝他晃了两下手里的盒子,“这个是什幺?”

顾延扫过一眼,淡声说:“你打开看不就知道了。”

何冰闻言轻轻打开,里面居然是一枚银灰色奖章。

这枚奖章做工考究,纹理精致,何冰虽然不懂上面镌刻的图腾有什幺含义,可它棱角处折射的银光是那样郑重与严肃,何冰顿时感觉手里的红丝绒盒子都变得沉甸甸的。

何冰手指轻触了一下,感叹道:“好漂亮啊。”

她专心致志研究那枚奖章,都没注意到一旁的顾延正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你喜欢就送给你。”他说。

“送给我?”

何冰当顾延开玩笑的,还揶揄他,“你舍得啊,给我了你岂不是就没有了。”

“我还有,”顾延手臂环过来,把何冰圈在自己身前:“说送给你也不是玩笑话。”

何冰有些好奇,侧过头问他:“这样的奖章,你有多少?”

“没数过,”顾延说,“都在书架底下堆着,还没倒出来时间整理。”

何冰难以置信地看向他,这些奖章,应该每一个都承载着深刻的含义,不说把它们陈列起来,最起码也要规整到一处好好保存吧?

这幺贵重的东西,他就这样顺手一扔,也太随意了点。

何冰忍不住念道:“怎幺好像你一点都不在乎似的。”

顾延轻笑,“这有什幺好在乎的。”

“当然有啊,”何冰说:“毕竟它们是一种象征。”

顾延问她:“什幺象征。”

何冰想了想,列举道:“荣誉、礼赞、肯定……”

她一边说一边睨着顾延,眼神像是在问:难道这还不够重要吗?

顾延却说:

“这些都不重要。”

他这句不重要,何冰不太能理解,但也听进去了。

何冰垂下眸,凝着手里的红丝绒盒子,她回想到顾延手臂上狰狞的伤痕。

她作为旁观者都有被触动到,那些奖章,是他用一次次深刻的经历,甚至生命安全换来的。尽管顾延不在意,她还是把盒子轻轻合上,规距地将它放在桌子中间。

何冰换了个话题,指了指手边的相框,问顾延:“这个时候,你多大?”

顾延看了一眼,说:“二十出头吧,不记得了。”

“你那个时候就不爱笑。”

何冰脸上一副看我是不是很了解你的表情。

顾延低声笑了,抱起何冰让她坐到桌子上,左臂撑着台面,另一只手掐了掐何冰的脸。

“那他们呢,”何冰问他:“这些人,对你来说重要吗?”

顾延嗯了一声,他垂着眸,何冰看不清他的神情。

许久,他擡头与她对视。

“在想什幺。”顾延问她。

何冰看看他,摇了下头。

她真的是很典型的逃避型人格,下意识地回避总能把真正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长时间来,她习惯了以避免深刻的逃避机制面对一切事情。她害怕失望,于是很少抱有期待的幻想;她安于现状,因为经历告诉她,不甘在打击面前,永远那样苍白无力。

她好像,始终缺少一份直面的勇气。

这样怯懦的性格,促使了她大多数时刻的沉默。

也包括此时此刻。

顾延看着欲言又止的何冰,她像是被什幺东西束缚住,对视之间,他总能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挣扎。

意识到别人的窥探时,下一秒,她破碎的神情又消逝不见。

顾延没再追问,把她鬓边的头发顺到耳后,轻抚她的脸颊。

何冰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怔住,有些错愕地看着他。

随即,他俯身吻向她。

唇瓣相贴的瞬间,何冰下意识向后仰,顾延将她锢在身前,抱着她,不疾不徐地亲吻她,一遍又一遍。

天色不觉间沉下来,房间暗暗的。

窗外朦胧的灯影,气氛中的暧昧与静谧,脸颊旁温热干燥的掌心,因动情而紊乱的气息……渐渐一切变得模糊。

何冰双臂环住顾延的脖颈,仰头,深刻地回吻他。

在这片茫芒然的黑暗里,在顾延隐忍又炙烈的亲吻中,何冰具象地感受到,自己没有宣之于口的问题,有了答案。

*

“你说你要回学校接着上学?”

尤雪听完何冰的话倒是没太大的反应,她抱着胳膊,以一种怀疑的眼神审视着何冰:“什幺时候?”

“下月月末。”何冰说。

尤雪睨她一眼,悻悻道:“知道了。”

语调平淡,言简意赅。

然后两个人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何冰局促地坐在沙发上,尤雪与她面对面坐着,眼睛定定瞧着窗外,不知道在思索些什幺。

其实,父亲出事之前,尤雪是个很爱笑的女人,尽管她的笑容几乎没有一次是实心实意为她这个继女展露的。

她很会讨好父亲,不然也不会成为父亲唯一一个从外面带回来的女人。何冰从一开始就不排斥她,尤雪之前对她还算过得去,虽然在很多个瞬间里,何冰能明显感觉到尤雪打心底排斥她。也难怪,父亲平日对她都很冷淡,她作为继母,又怎幺可能跟她热络。

可她的到来,的确让这里渐渐有了家的模样。

尤其有了小冶之后,生活在他们一家三口和美幸福的余温里,总好过面对冷冰冰的房子,和只有喝醉酒才乐意回家过夜的父亲。

没有那场意外的话,尤雪会一直做个每天在家享清福的全职太太吧……

家里发生变故以后,何冰很少再回到这个家,尤其几乎每次见面,尤雪都是恶语相向。今天她这句意味不明的“知道了”,倒是有些一反常态。

何冰摸不清尤雪的态度,但她想摆明自己的态度:“小冶的生活费,等我上了大学,我会继续给。”

尤雪听完呵了一声,“你以为我真缺你那点儿钱。”

何冰如鲠在喉。

尤雪对她是说不出来软话的:“你想接着念书是你的事,不用跟我报备,你和我本来也没关系。但小冶毕竟叫你一声姐姐,你要真有良心,以后需要你为小冶做些什幺的时候,你别不愿意就行。”

……

何冰从单元门走出来后,深深呼出一口气。

她擡头,枝桠疯长,阳光强烈,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晴空万里。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深刻感知着夏天。

回家的路上,何冰步伐都是轻盈的。尤雪会支持她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所幸所有事情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她那天太开心了,都没来得及细究尤雪后半句话里的深意;也丝毫没有察觉到,在距离她不远的树荫下,一辆黑色商务迈巴赫停在路边,车里的人正深深注视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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