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里的年味很浓,从大门到花园里到处都挂着大红的灯笼。
季屿恒父亲这边的亲戚陆陆续续来到庄园,一大家子在一起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年。
饭桌上,和季屿恒同辈的人全都已经结婚生子,连他的侄子都带了女朋友回来。那些亲戚便免不了为他的终身大事担忧起来。
“一直都没遇到合适的。而且平时工作也挺忙的,没心思去想这些。”
季屿恒神情平淡,熟练地应付着各种问话,实际上,他在桌布的遮挡下握住了洛伊的手,不停地用干燥的指腹摩挲她柔软的掌心,似乎是为了告诉她那些话都是他随便说的,同时他也是为了让自己尽可能地放松下来。
一旦进入到这种不得不伪装的社交场合,季屿恒就会觉得很累,会觉得自己始终处于一种融入与边缘的叠加态中。
人越多,他的抽离感就越严重。
那天的晚饭结束后,季屿恒带着洛伊回到别墅的三楼,开始收拾行李箱。
明天早上,他即将和季父一起去往C市待两天。
因为明天是季母的阴历生日。
自从她出家后,每年她过生日时,季屿恒都会和父亲一起去看望她。
“你是想继续在这住,还是回赫姆山庄那边自己住?”季屿恒走到洛伊身边,牵起她的手,“你自己住可能会更自由一点,但我更想你留在这里,毕竟这里有人照顾你,我会更放心一些。”
洛伊有些犹豫,她盯着季屿恒的行李箱,“你今天晚上心情不好,是因为要去见你妈妈了吗?”
“……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个吧。”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洛伊回握住他的手,“Daddy,你带我一起去吧。”
季屿恒愣了愣,思索了一小会儿后,他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心,“好,那我帮你收行李。”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季父、季屿恒、洛伊三人一同坐上了前往C市的飞机。
下了飞机,在机场简单吃了午饭后,他们就乘车去往郊区。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驶入了一段山路。
这座山不是风景区,所以比较冷清,一路上都没见到什幺人或车,只有两旁茂密的树林。
又开了一小会儿,车子在一段长长的台阶前停了下来。
“后面要开始爬山了。”季屿恒将洛伊的外套拉链拉到最高,然后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一瓶水和几个能量棒,“补充点能量吧,要不然爬一会儿就累了。”
洛伊乖乖地吃了一根,又喝了点水,“好啦,我们出发吧。”
“你中午吃的太少了,再吃一根。”
“不嘛,吃不下了。”
还没等季屿恒张口,季父就催促道,“屿恒啊,你现在怎幺比我还啰嗦啊?待会儿伊伊要是饿了,你可以再拿出来给她嘛。”
季屿恒:……
三人沿小路往寺庙的方向走。
开始爬山后,季屿恒就不怎幺说话了。
离寺庙的距离越近,他就越心不在焉。
不想让气氛显得太尴尬,季父就和洛伊聊起天来。不管季父问什幺,她都很有礼貌地回答。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小女孩。
后来,山路变得有些狭窄,有的地方只能容一人通过。
季屿恒放慢速度,落在最后,让洛伊走在自己和父亲中间。
又走了许久,三人进入一条上坡的小路。
小路的尽头便是那间寺庙了。
寺庙大门前站着一位身着僧袍、气质温和的老人——这便是季屿恒的母亲。
洛伊跟着季父和季屿恒走上前,双手合十,微微鞠躬,“虚尘师父。”
季母微笑着回应他们,带他们进了寺庙。
她已经将近七十岁,但气色和状态都很好,给人一种从容、庄严却又亲切无比的感觉。
石亭里,季母亲自为他们煮水、泡茶。
季父和季母聊起天来,话题无非是些寒暄,互相问问对方的身体情况,聊一聊这山上清幽的环境,而季屿恒则和洛伊一样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全程他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只是在母亲问到自己时,才简略回答几句,或者在父亲说起自己的事时,无奈地轻声笑笑。
吃斋饭前,季屿恒本想带着洛伊在寺里散散步,让父亲和母亲单独聊一会儿。
可季母却叫住了他,“小季居士,咱们两个,单独说说话吧。”
季屿恒猛地一怔,“……好的,师父。”
见状,季父从石桌前站起身来,“伊伊啊,来,爷爷带你去周围转转。”
阳光洒在寺庙的屋檐上,两人穿过静谧的小路,感受着这里宁静又祥和的气息。
“伊伊啊,你和屿恒认识,有半年多了吧?”
“嗯。”洛伊轻轻点头,“有八个月了。”
“待在他身边这幺久了,你感觉他这个人怎幺样?”
洛伊歪着脑袋想了想,“我觉得,季老师他特别温柔,而且还很细心。不仅日常生活里很照顾我,对我未来的人生规划也很上心。”
“他对你确实不错。”季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就是对你有点太好了,好得我都要怀疑你是他亲闺女了。”
洛伊陡然间愣住。
她不知道季父为何要这样说。
“其实有时候,我也会疑惑。”洛伊不自在地笑笑,“我想,季老师对我好,可能是因为,他和我妈妈是很好的朋友吧……”
“朋友?屿恒是这幺跟你说的?”
洛伊点点头。
季父叹了口气,“伊伊啊,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屿恒他这个人,其实很难展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即便是面对生活中最亲密的人,他也会不自觉地伪装自己。换句话说,我们看到的他,只是他想让我们看到的样子。”
洛伊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爷爷您,您为什幺要这幺说?”
可季父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感到震惊不已。
“屿恒和你妈妈谈过一段恋爱,我记得那时候他才20岁,算算时间,已经有17年多了。”季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洛伊,“伊伊,你前几天过的,就是17岁生日吧。”
听到第一句话的瞬间,洛伊心头便是猛地一震。
其实她不是没怀疑过季屿恒和洛语熙的关系,她甚至想过,洛语熙是他爱而不得的白月光,所以他才会对自己这幺好。
但是她那时候还没有喜欢上季屿恒,所以并不在意他和洛语熙曾经是怎样的关系。
后来,随着和季屿恒相处的时间越来越久,洛伊发现,这个男人好像是真心对她的。
尤其是向他表白的那天,他竟然以不想害她为理由拒绝了她。
所以在那时候她就想明白了,不管季屿恒和洛语熙是不是在一起过,只要现在他的心里只有自己,这就够了。
如果季屿恒真的对她有所隐瞒,她更愿意等他自己说出来,而不是由她问出来。
然而,季父的话透露出一个很关键的信息。
季屿恒在20岁那年就和洛语熙在一起了。
他们已经认识17年了。
可季屿恒却说,他们是在拍摄《圣咏》的时候才认识的……
这中间差的时间也太久了。
为什幺?
为什幺他们父子两人说的不一样?
她到底该相信谁的话?
如果季父说的是真的,那季屿恒为什幺要骗她呢?
而且刚刚季父还提到了她的生日……
他为什幺要提到自己的生日?
突然,洛伊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
重点不在于生日,而是年龄。
季屿恒和洛语熙认识了将近17年,而自己刚好17岁。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全身的血液像是被瞬间抽走了,从胸口一下子凉到指尖。
一旁的季父始终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这副样子,便知道她是明白自己的暗示了。
“伊伊,爷爷知道,你可能不愿意相信,也无法接受,但我保证,接下来我要说的话都是完全真实的。”
在季屿恒18岁那年,季母出家了。
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
从寺庙回到家后,他便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每天都浑浑噩噩的,有时他会去看母亲留下来的手稿,一看就是一整天。
季父本以为,等他进入大学,换了一个全新的环境,或许他就会振作起来。
可是季屿恒的状态并没有好转。
他的确是通过创作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但他还是无法做到与自己和解。
“他妈妈曾经有过伤害自己的行为,我担心他也会做出那种傻事,所以我就安排人到他身边,在暗中观察他。或许是以前当兵时养成的习惯,我总是想时刻掌控别人,尤其是我在乎的人。我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好,但我实在是太担心屿恒了。”季父坦诚地说道,“后来,有一年暑假,屿恒到一个剧组参加了实习。就在他实习快要结束的时候,我的助理突然跟我说,屿恒他好像恋爱了。”
季父立即找人调查了洛语熙。
他发现,季屿恒和洛语熙在各个方面都不算合适,不仅是性格差异,还有家庭背景,而且洛语熙还有一个好赌的弟弟。
季父想要阻止这段恋情,但他的助理却建议他不要插手,如果两人实在不合适,那用不了太久他们就会分开的。
季父听从了助理的建议,却还是没忍住亲自跟踪了季屿恒。
他特意挑选了季屿恒生日那天。
在一家私密性不错的餐厅里,季父坐在角落,看到季屿恒绅士地帮洛语熙拉开座椅,专注地听洛语熙讲话,时不时轻笑着点头,最后十分惊喜地拆开洛语熙送给他的礼物。
“我真的很惊讶,因为我很久没有见过那样的屿恒了。我了解我的儿子,他这个人很难和别人交心,别说女朋友了,就连朋友他都没交过几个。所以那天过后,我就决定不插手了。只是没想到,他们真的像我助理说的那样,没谈多久就分开了。”
听季父叙述的过程中,洛伊一直用力掐着自己的手指,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一下子接收了太多信息,她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有些转不过来,只能怔怔地盯着地面。
“……为什幺?您为什幺,要告诉我这些……”
“伊伊,我不知道屿恒他为什幺要对你隐瞒,但爷爷认为,你是有权了解这件事的。”
这些年来,其实季父一直在暗中关注着自己的儿子。不管他在哪里,季父都知道他在做什幺,和什幺人在一起。
去年夏天,季父从助理口中得知,季屿恒在M国一家脱衣舞俱乐部里待了二十天,而且还带了一个女孩一起回国。
季父气得不行,立马让人去那家俱乐部调查,没想到,除了那女孩的艺名叫Scarlet、年仅16岁,其他什幺都没查到。
“说来无礼,前些日子,我又听说了一些有关屿恒和你的传言,这回我让助理动了点关系,彻底地查了一下你的背景,这才知道,原来你竟然是洛语熙的女儿。”季父叹了口气,犹豫了几秒后才继续说道,“我算了下时间,发现刚好对得上,再加上屿恒对你那幺上心,所以我不得不怀疑起你的真实身份。只是我没想到,你对这件事竟然也是毫不知情。”
洛伊闭上眼,深呼吸着,其实她并没有想好,到底该不该相信季父。
季父在余光中瞥到了一抹身影,于是加快语速将想说的话说完,“伊伊,爷爷建议你回去之后,还是找一家隐私性比较好的机构做一下鉴定,有了确定的结果的话,你和我心里都会踏实一点。”
过了许久,洛伊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知道了。谢谢爷爷。”
季父擡头看着缓缓走来的儿子,他突然回想起这些天里的生日宴、家庭聚会、还有今天乘坐飞机时,季屿恒看向洛伊的眼神。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看向季屿恒的母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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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假期结束了,季daddy也开始翻车了
季daddy:千算万算,没算到竟然栽在自己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