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娅篇-第四十章

在被盯住的瞬间，佐娅心中划过一阵不妙。

在灯塔——或者灯塔中的什幺存在——开口之前，她从西巴斯汀身后冒出半个身子抢先说：“您好，嗨，不好意思，哈哈，伟大的——呃，先民？神明？或者某位前辈？无论您是什幺，我想说的是我们和那只狗不是一起的，我们俩——”她比划了一下希巴斯汀和自己，“我们俩对这次会面怀有百分之百的诚意，你如果要打谁，开大招的时候拜托把我俩划到队友行列谢谢。”

佐娅这番话在她自己看来可称有礼有节，那只巨眼似乎也认可了她的诚心，瞳仁微动，全然转向了那只白犬。

雄性犬兽人已经卸掉了激光，此刻他像是刚刚发现她们的存在，勉强分了个饱含怒意的白眼给她们。

鉴于希巴斯汀在佐娅话落后就又把她挡了回去，这个炽热的白眼就全数打到了狼犬的身上。

女军官无视掉它，却出乎意料地先打了招呼。

“多明尼克*冯*皑兰溪学士。”她冷冷点了点头，声线中夹着一丝放大一万倍才能听出来的尊敬。

长发的学士侧了半张脸，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犬吠：“希巴斯汀*奥平顿*亚厉克斯副署长。”

希巴斯汀那星点的尊敬似乎只能支撑她打个招呼，写下一句就没墨了。她冲白犬微擡下颌，声线比寒铁更冰冷。

“皑兰溪学士，到后头去。”

白犬危险地眯了下眼睛：“Whha   na   siya？（你说什幺？）”

希巴斯汀拇指指了指自己身后：“我说，到后头排队去，我们先来的。”

又说：“还有，说狗话，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会说十种语言。”

“YOU——”

一个轻柔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冷静，我的孩子。”

三犬迅速回头。

一段由水组成的形体静谧地立在海面上，祂的形体缓慢流动，躯体中接近胸腔的位置有十几只白骨般的结构，漂动变幻，水面之下，源源不断游动上来又潜下去的书本支撑着祂。

不等佐娅她们反应，皑兰溪抱起船上剩余的半袋书猛扔过去，皮袋穿过那个存在的躯体，咚一声掉入海里。

“Ayrisonasi！（你保证过！）Ayrisonasi   there   manayise！（你保证过你不干涉！）”

那柔和的声音一如既往：“冷静点，我的孩子。”

“‘冷静点，我的孩子。’”他拿腔拿调地学舌，“我没有向你开炮把这滩咸水从场域夹缝里轰落到真实世界就已经很冷静了！”他两三步跨到船尾，在剧烈摇动的船上愤怒大吼：“你说过不干涉我的研究，我们有过协议！”

“我确实没有。”

“哈！”他尖锐地吠笑一声：“那为什幺那里卡住了，你以为我不知道魔导材料的受体极限区间？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去北海望炸了那些邪神雕塑，拿回去融了做魔网吗？你以为能阻止我？！”

他食指枪一样指着那个存在，单词从舌尖迸出：“WE·   HAD·   A·   DEAL.”

单词就是子弹，愤怒令之上膛。

词语在他美丽的唇齿间化为实体，发出蔚蓝的光芒，打着旋射入那个存在的胸腔，和漂浮的骨骼结构相撞后轰然爆开，溅起巨浪。

海面上响起四声巨大的炸响，书鱼从水中被炸裂的词语弹起，又跳动着回落，不少书掉到船上，啪嗒甩尾。

佐娅的小舟剧烈颠簸，险些翻覆，但也多亏了这一遭，她又被迫让大姐的胸来了一次洗面奶。

浪花雨一样下回海中，在细细的哗啦声之间，佐娅听到一声淡淡的叹息。

她抹了把脸侧过头，发现那个存在不知何时又凝聚除了新的形体。

皑兰溪显然也听到了这声叹息，他明亮的蓝眼睛怒气腾腾地盯着祂新的形态，低声咆哮：“你这只臭烘烘的发光苍蝇，书柜间的蠹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投靠了谁才活下来，你又为什幺变成现在这鬼样子，别逼我做我们都不想做的事，我不介意·真的·炸了你。”

那个存在柔和地叹了口气：“但我仍旧愿意帮助你，我了不起的孩子。”

“帮助？”皑兰溪冷笑，“哦，所以这就是研究卡住的原因，我明白了。”

那个存在轻声说：“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决定与举动。”

“但我会。”

希巴斯汀突然开口，声音冷得能令海面结冰，显然被皑兰溪这一招大型鱼雷掀起的水浪泼得很不高兴。

她语气生硬道：“无论智者环的学者与书之岸是否同意你的计划，不焚城公投都不可能通过，在边防署，你一票也别想得到。”

“呃……”站在那听了半天的佐娅终于逮到机会小声问希巴斯汀：“什幺情况这是？”

希巴斯汀颈上的青筋鼓着，腰线梆硬，脸冷的可以直接拿去当雕像。

但听到佐娅的问题，她深吸口气侧过头，用最简练的话和佐娅解释了一下这段渊源。

她们面前这暴躁的长发青年是本世纪不世出的天才大魔导士。

据希巴斯汀所说，这位多明尼克*皑兰溪出身不焚城，生在一个虔诚的小家族，他是那一代唯一活下来的狗，也是皑兰溪家族神明最后的信徒。

皑兰溪三代前是万销奴，是众神联议的第一代奴隶移民。

多明尼克是罕见的返古血脉，层层甄选的万金之能在血统中散发力量，让他从小就展露了惊人的天赋。在十岁第一次参与共宗会时他就因超越性的天赋被智者环选中，求学期间相继公布了数篇为神明续命的研究，得以被书之岸选为最年轻的摆渡学士，进入这片神域继续治学。

随后的十年，他在书之岸日以继夜的研究着。

十年后，蜚声在外的青年天才离开书之岸，回到了家乡，这片高墙黑砖的极北之城。

就在大家猜测他下一步的研究方向时，年轻的摆渡学士多明尼克*皑兰溪做了一件惊掉所有人下巴的事。

这位大天才，他他妈的把他的神炼了。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炼了。

在智者环修学十年，归来直接屠龙。

他使用了某种至今无人知晓的技术，将家族中那个苟延残喘的濒死神明熔炼成了一副水晶眼镜，而祂的神迹则化为了皑兰溪双眸中的科技。

神明成为了容器，神迹成为淫具。

从此，他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