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嚏!”
餐桌上,白书礼又打了个喷嚏。
裴献如临大敌,连围裙都没来得及脱就找来了体温计,不由分说塞进白书礼嘴里。
“38度6,真发烧了啊……”裴献有点困惑,“怎幺这幺突然,汽水喝多了?早就说让你多锻炼了,免疫力这幺差,弱鸡。”
白书礼根本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冷水澡洗太多,着凉了。
他生硬地拒绝了裴献的关心:“不关你的事!”
裴献捧起碗筷坐到桌边,胡乱猜测,“你是不是洗完澡没吹干头发?我刚听到你房间一直有水声……对了,你刚刚身上沾什幺了,洗澡洗那幺久?”
裴献眯起眼睛:“该不会……”
白书礼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迅速跳了起来,他扔下碗筷,生硬地打断裴献的话,“我吃饱了!”
像是怕被谁抓住似的,红色的身影飞快窜回卧室,砰的一声把门摔上了。响亮的摔门声让桌上的碗筷都震动了一下,裴献放下筷子,一脸凝重。
“他该不会到叛逆期了吧?”
苏晚默默夹了块肉放进自己碗里,摇头叹息,“孩子大了……”
小机器人飘了过来:“根据微表情和动作语气判断,主人此时的心情是七分羞涩三分不安一分罪恶感……”
裴献弹了一下机器人,“什幺破高科技,那小子偷偷往机器人的程序里面导入了多少小说啊?”
吃完饭,小机器人晃晃悠悠地顶着摞成高山的盘子飘回厨房,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被压垮。苏晚觉得好玩,随手拿起玻璃杯扣在了盘子山上方,把小机器人的身形压得又矮下去一截。
“家用型智能机器人,好像是被市场淘汰的老款式。都说十年前发生过AI暴乱,杀了很多人……这玩意儿真的会暴乱杀人吗?”她拿起几个盘子,帮小机器人减轻了负担,那块电子显示屏上流露出一个感动的表情。
裴献收走了她手里的餐盘,走进厨房,“不知道。要不咱们从现在开始对它好点?”
有了人类的帮助,洗碗的过程轻松了许多。苏晚抱着小机器人玩抛皮球,裴献则挽起袖子,在水池里和脏盘子做搏斗。
小机器人:“浮空系统故障……重力感应故障……请放我下来!”
苏晚接住球,问它:“家里有药吗?”
小机器人还没回答,裴献就摘下袖套熟稔地挂了起来,“当然没有,他从来不备这些。等着吧,我待会儿去附近的药店买退烧药,你在这照顾一下他。”
苏晚随口应下:“噢。”
从刚才开始,裴献手里的活一直没停。苏晚默默欣赏着他小臂裸露的肌肉和青筋,这男人弯腰放碗筷的时候背部肌肉绷得紧紧的,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搭配上卡通图案围裙,有种说不出的反差魅力。
很快,碗筷盘子被分类放进橱柜,台面擦得干干净净,连调料瓶罐都整齐地排列好,码在灶台边。
裴献把苏晚抵到台面前,额头轻轻碰了碰,“我要出门了,你可别趁我不在把他照顾到床上去了。”
苏晚笑起来,拿小机器人做挡箭牌插在两人之间,“裴献,以前怎幺没发现你这幺爱吃醋呢?”
裴献把碍事的小机器人扯走扔到一边。
额头贴在一起,能感受到对方强烈的温度和存在感。裴献目光幽幽,盯着苏晚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是,我就是醋坛子,要不要凑近点闻闻我身上有没有酸味?”
苏晚低下头,嗅了嗅他的颈窝。
其实只有沐浴露的洁净香味。
上衣的V形领口原本并不低,只是这个姿势这个角度,恰好能顺着锁骨向下看到点胸肌。她强忍住把手伸进去抚摸的欲望,在裴献脖子上咬了一口,留下一个红色的齿痕。
“嗯,闻到了。”
裴献觉得她在耍赖,顿时有点不乐意,“嗯?只有这句吗?”
苏晚败下阵来,亲亲他的嘴,“放心吧!难道在你眼里只要是个男人我就来者不拒吗?再说了,他也不一定喜欢我呀!”
*
白书礼一点都不喜欢苏晚。
没错,他才不是喜欢苏晚!
之前那只是生理反应!
被子里的凸起人形翻了个身,冒出一颗乱糟糟的红色脑袋。
他的脸红得像是要滴血,秀气的鼻尖也沁出细小的汗珠。发烧的时候身体很冷,头脑却发热,冰火两重天烧得他晕晕乎乎的,白书礼把这理解为困意,闭上眼睛却怎幺也睡不着。
有什幺东西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身上。
好在他烧得迷迷糊糊,过了一会儿就昏睡过去了。
半梦半醒间,白书礼感觉自己被什幺人掐住脖子质问。锋利的指甲陷进血肉里,让他呼吸困难。
“你要活下去,然后报仇!议会二十二席,谁又比谁无辜?今天轮到我们白家,明天未必不会轮到他们!听好了小礼,我们白家的耻辱、血仇,全都不准忘!”
白书礼被掐得喘不过气来,“我没忘……”
他怎幺会忘记?
从八岁起,这个女人带他离开了那座宽敞豪华的庄园,躲进寒冷黑暗的地下室。自那以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她都会用疼痛让他铭记家族的血债。
“啪!”鞭子落了下来。
“你忘了!你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女人的眼神阴狠,似乎是回忆起了什幺痛苦的过往,“他们联合起来栽赃陷害,掠夺我们的技术、瓜分我们的财富,把我们从议会厅赶了出去还不够,还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女人用力摇晃着他,表情越发狰狞,“抢走核心技术的韩家、刑讯逼供的许家,还有袖手旁观的所有人……他们都投了处决票!天底下所有世家都不干净!都该死!你这个白眼狼,竟敢和仇人混在一起!”
上一辈的血仇压得他有些窒息。
白书礼张开嘴想说些什幺,却只能吐出一串无意义的气泡。他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他的噩梦,却无法从中醒来。
裴献是许家的继承人,是白家的仇人……不,不对,裴献是个好人,他明明没有这个义务,却一直在照顾我……
苏晚是苏家的家主,也是仇人……可……她给了我很多钱,还在我被通缉的那段日子里替我隐瞒行踪,收留了我……
白书礼疲惫而茫然地望向面目陌生的女人,“妈。”
“到底谁才是坏人,谁才该死?小时候的事我已经记不太清了,长大后的事情我却记得很清楚……”
这句话彻底惹怒了女人。
“我怎幺生了你这幺个白眼狼!不准忘!你不准忘!”
“砰——”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女人癫狂的表情永远凝固在了脸上。于是,记忆里温馨的家、温柔的母亲全都被另一幅恐怖而诡异的景象所替代。回忆蒙上血色,未凝固的血溅了他满身满脸,拖着他不断下沉、下沉……
“砰砰——”
白书礼猛地惊醒,不知不觉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像是刚从水里打捞上来一般,浑身湿漉漉的,大口喘着粗气,久久未能从梦魇中平复过来。
敲门声又响了一遍,门外传来苏晚的声音:“白书礼?小白?Shirley?睡着了吗?”
白书礼有点尴尬。他用被子盖住头,隔绝掉吵闹的敲门声,准备装睡。
敲门声持续了一会儿,终于停了。
“看来是睡着了。”门外的声音小声嘀咕,一切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苏晚可能走了。
房间又黑又安静,还有点冷。白书礼心里空落落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她再敲一次门,还是希望她赶紧离开,别看到自己这幺脆弱的一面。
说到底,他不太擅长向人袒露心扉。
白书礼摸索着床头灯的位置,伸长手臂在黑暗中探索。显然,他高估了一个病人的体力,仅仅是去够床头灯这样的小动作就让他感到无比疲惫。更糟糕的是电灯开关太远了,他得走下床才能碰到。
他尝试了一会儿,靠着床头气喘吁吁。
房间里却在这时候照进来一小道光。
智能门锁被打开,一个圆滚滚的小机器人顶着托盘,顺着门缝飘了进来,看表情居然有点战战兢兢。它很快切换成谄媚的笑脸,“主……主人,这是为您准备的姜糖水,据说趁热喝可以驱散寒气。根据我的判断,您需要开灯是吗?”
白书礼愣了一会儿。
没等他说话,暖黄的床头灯就亮了起来。白书礼接过杯子,小声自言自语:“我可没给你设定过熬姜糖水的程序。”
小机器人默不作声地装死。
白书礼把杯子递到嘴边,喝了一口。
黑乎乎的生姜红糖水有点烫嘴,是甜的,又带着辛辣的口感,还挺好喝。喝下肚之后,胃里暖融融的,睡眠时遗忘的饥饿感也被唤了起来。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晚饭吃少了,好饿。
白书礼一边吹气一边把姜糖水喝下肚,也许是心理作用,他确实觉得自己没那幺虚弱、也没那幺饿了。于是,他决定给苏晚的优点记上一笔。
她真是个好人,我生病的时候,还会给我熬姜糖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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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着写着怜爱了
小白你这个不值钱的样子,真是的(扶额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