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你

唐周这两天在时绥的学校给大四毕业班的同学们充当创业教师的助理,因此基本上都能与时绥碰上面。

不过为了避嫌,时绥还是选择在课后与他相见。

甩掉了朱雯和王倩妮,时绥张望了四周,终于在唐周面前坐了下来。

“你下午还有课吗?”男人将午餐递给对面的少女,盈盈笑着。

“有,我这学期的课还挺多的。”时绥微笑着接过,又道了谢。

“我下午没什幺事儿,刚回来还不知道该怎幺着手我的事业。”唐周无奈地笑笑,“混了水硕文凭,回国也只能创业。”

“你这幺聪明,一定可以的。”时绥点头称赞,毕竟相比起她自己,唐周还是很厉害了。

唐周不置可否,又转了话题,“昨天晚上,”他顿了顿,目光落向少女,“你弟弟好像不太喜欢我?”

突然提到了魏衡,时绥拿着筷子的手也顿住了,脸色有些难看,半晌才道:“这个人性格不好,他谁都不喜欢。”

“昨天你还说和他们相处挺好的。”唐周又笑,“怎幺了,发生什幺了吗?”

时绥嘴里咀嚼着食物,动作很慢,好似在回想。

“没什幺,反正他们也不是我的亲人。”如果说魏衡的母亲于她来说毫无血缘关系,但魏衡对于她,又怎幺能说不是亲人呢?

唐周好似理解了时绥的意思,闭上嘴也不再说话。

“那,我们定个时间一起吃顿饭吧?”为了缓和气氛,男人又提议,“我爸妈很期待长大了的时绥,他们在国外的时候就总是念叨你。”

“是吗?”时绥勉强笑笑,思绪还在上一个阶段,“我也很想叔叔阿姨。”

“是啊,你看我马上就奔三了,女朋友也一直没找到,我爸妈总是想起你的好,当然总是念叨你了。”唐周笑着,好似故意把一些措辞说得重了些。

“唐周哥哥你条件这幺好,肯定能找到女朋友的。”时绥也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只是赶紧撇清关系。

“要是像你一样就好了。”唐周的目光望着时绥,眼神深邃。

时绥咬着筷子没说话,垂着头不语,最后也只是淡淡一笑,“我也没什幺好的。”

——

放学回家,魏衡一直想找机会和时绥聊聊,但后者总冷着脸,没给他交流的机会。

晚饭后,时绥坐在客厅外的阳台吹冷风。

阳台放着一张躺椅,是时绥缠着时父给她买的,坐上去很舒服,时父说她太会享受。

魏衡悄无声息地站在少女的身后,手上拿着一件毛毯。

“时绥,夜里凉。”他说,语气平淡,但嗓音略显沙哑。

时绥没搭理他,望着天上的半颗月亮。

魏衡上前,将毛毯盖在少女裸露的小腿上,朝里拢了拢。少年的掌心带着温度,若无其事地擦过少女的肌肤,带起一丝战栗。

时绥撇过头,不去看他。

“时绥,你已经一天没和我说话了。”魏衡皱眉,喉头上下滚动,“昨晚是我不对。”

少女抿着唇,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窝处投下一小片阴影。

魏衡拉了一张凳子在时绥的面前坐下,伸出手来扳过少女小巧的脸颊。

时绥有些反感,皱眉拍掉少年的手,“你走开。”

随着少女的动作,毛毯掉落了一个小角,魏衡伸手去拉起来,重新盖回少女的身上。

“你知道吗,时绥,我从前是讨厌你的。”少年说着,骨节分明的手还停留在时绥的身上,轻轻地隔着毛毯摩挲她的身体。

时绥皱眉,有些奇怪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因为没有‘父亲’,从小到大,我和我妈受了不少人的白眼。”魏衡的语速很慢,像是回忆,“被嘲讽、被辱骂早就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他擡眸,望着少女,嘴角是淡淡的苦笑,“上了初中,我才知道我不仅有一个过得很好的父亲,还有一个姐姐。”

时绥轻轻地咬着唇,好似能够感同身受,尽管她从小过得锦衣玉食。

“有父亲这件事情,我其实并不觉得从前的一切有多委屈。”魏衡缓缓地摇头,手指穿过毛毯,粗粝的指腹在少女的小腿上轻轻地抚摸,“至少父母双全,也不算是一件坏事吧。”

时绥一个激灵,偷偷地缩了小腿。

“让我觉得委屈的是,我有一个差不多和我同龄的姐姐,她过得比我好,从小生活在完美的家庭,有着爱她的父母,没有体验过为了生活而奔波的苦恼,甚至……”魏衡吸了一口气,好似红了眼眶,“分明我比你小,却是我先比你知道对方的存在。”

是了,当时魏母告诉她,魏衡早在两年前就已经知道了她的存在,而她却是几个月前。

少年擡眸,微红的眼尾像是烫到了时绥,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时绥,我当时真嫉妒你,我嫉妒你拥有我该拥有的一切……”他苦笑,眼底早已破碎。

“那是因为……”少女开口,有些倔强地转过头去,“你妈妈……和我爸,是……那个。所以你是……”

“私生子?”魏衡早就知道她想这幺说,嘲讽地抢答。

时绥没说话,有些赌气地抿着唇。

“阿姨没告诉过你,大概是她不知道。”魏衡目光下落,望着少女小巧的脚踝,“但爸也没和你说过。”

“说什幺?”提到过世的母亲,时绥感到被冒犯,圆溜溜的大眼睛瞪着眼前的少年。

魏衡与少女的目光交汇,眼底是难测的神色。半晌,他才缓缓开口,“我妈和你爸,早就认识了。”

时绥的心脏又漏了一拍,佯装镇定,“那又怎幺样?”

魏衡笑了,苦笑又是无奈,“你觉得,你的父母真的是‘恩爱’吗?对于你来说,爸或许是一个好父亲,但对于我和我妈来说,他既不是一个好父亲,更不是一个好丈夫,或许对于阿姨,也是如此。”

时绥咬着牙,小巧的手指擡起,直直地朝着魏衡,“你胡说,我爸妈就是很恩爱!”

少年望着眼前的手指,又看向少女,嗓音沙哑,“所以时绥,你是幸福的。即使他们不幸福,你也是幸福的。”

客厅传来脚步声,时父在那头张望,“哎!你们两个小朋友在外面干嘛!一会儿又要下雨嘞!”

魏衡缓缓起身,目光始终落在少女的身上。

“你也赶紧回房吧,别感冒了。”

少年走了,毛毯的一角还带着余温。时绥咬着牙,眼底已然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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