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来时已经不在漆黑的密道了,这里一片光亮,是一处宽阔的屋室。
四周全是破碎的石像,每具都只剩下半个身子。
他挣扎着起身,发现屋室中间摆放一张巨大的石床,石床上锁着一个女子。
“你醒了?”
孟清朝身侧望去,只见狼狈不堪的孟钰被束缚在一座半身石像上,担忧地看着他。
“哥,你怎幺在这?”
孟清浑身不能动弹,身子软散地卧在地上,他用力撑起上身,好让自己能坐起来。
“我们都在这里。”
孟钰平静地示意孟清向另一边看去。
那里有两座巨高的石像,虽是完整的,但都以背面示人。
石像之间吊有一人,虚弱地垂着手臂和头颅,任由铁链控制着自己的身体。
她脚下隐隐泛着褐色的纹迹,似乎是有人用血描画了一圈符文。
孟清立马环顾四周,寻找付恒的身影。
付恒不在此处。
石床上的女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入孟清耳朵,宛如电流贯穿血脉四肢。
女子偏头与孟清对视上,她露出惨白的笑容,轻声地开口。
“你醒啦,阿清。”
孟清眼眶迅速红了起来,使不上力的手指扣在一起,在地上磨出一片伤痕。
“你走后不久,师父就找到我,说找到了解决之策。我自觉不对,但想知道他所在何处,想做什幺,便没知会你就同他离开了。”
“我竟不知道他是拿我做容器,想要我的命。”
初幼又咳嗽起来,她刚被取血,现在身体虚弱,神思都飘散。
看到师父将孟清也带来石室的时候,她恳求师父放过孟清,自己愿意成为他一切想法的牺牲品。
但师父居然笑着和她说今天每个人都会死的。
“付恒就是你师父?”
“是啊,怪不得我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熟悉。他用咒术隐去了自己的气息和容貌,在云朝潜伏了这幺多年。”
初幼自嘲地笑笑,目光轻柔地落在孟清脸上。
快到生死离别之际,人才会觉得其实还有好多想做的事没来得及完成。
初幼的视线都快无法聚焦了,可她却能将远处孟清模糊身影清晰化,她心里有些遗憾,没能与孟清去更多的地方,看更多的风景,探索更多的房事情趣,也没能与他成婚,成为他的夫人。就连死后,他俩都要离得这幺远。
孟清心脏豁开一个口子,初幼温柔的眸光就是那把刀,慢慢地划开自己的身躯。
锁在石像之间的容璃也因初幼的动静慢慢擡起头来,她一直能感受到另一边有道视线牢牢地落在她身上,她狠心不去看他。
孟钰眼神黯淡下来。
“你那时是怎幺活下来的,国师当时说你妖丹和肉身全毁,没有复生的可能。”
“付恒炼了整个沧澜山的生灵为我重塑了妖丹。他与我共用一脉血,我死后,他取回我的尸体,用血滋养我妖身。我便如一个新生儿般重修了五百年。”
容璃垂着头,语气里掺着哀叹。
千年前她曾救下奄奄一息的付恒,为留住他性命,容璃替他换血,此后付恒享受一副半人半妖的体魄,既不会死亡,也不会老去。
付恒感激她救命之恩,拜她为师,跟随她寻找心心念念的转世之人。
待到容璃找到前前世的孟钰,他便与她告别,他说不愿在朝为官,想要游历四方,潜心修炼咒术。从那之后容璃只收到过他报安的书信,却未再见过他一面了。
大魏皇后是妖的事揭露之后,要将容璃烧死的消息传入付恒耳中,他心知自己没有能力当场救下她,只能施计等火刑之后将她的肉身盗取回来。
他换了一具腐烂的妖身替换容璃,带她回了沧澜山,以一种极为恐怖的秘术炼化了整座山的生灵,只为塑造一颗能让她起死回生的妖丹。
他守在容璃身边五百年,却未曾想到重获新生的她与转世的大魏天子再次相遇。
付恒眼睁睁地看着他俩相爱,又看着容璃重蹈覆辙,踏上寻转世之人的漫长旅程。
他并不是没有欲求的人,那五百年与她同行的光阴让他对曾是自己师父的容璃生出别样的心思,他幻想过忘却前尘之事的容璃成形后会与自己相伴永生,他等待过,然后被失望重击。
于是他谋划了新的计策。
千年的寿命让他习得了世间各种古老的巫术。
他游历各处,在每一片孕有灵气的土地中埋下同灭亡沧澜山一样的秘纹,最终落脚在冬巫山,将其作为最后一站。
他想做的,是让容璃再重生一次。
此外他还要将孟钰彻底铲除,让他魂飞魄散,不得再转世。
孟钰是天生的帝王命,不是付恒想摧毁就能摧毁的,因此他只能将其引来廊城,在这里有无数经他之手死去的灵魂,他是这里不被庇护的罪人。
这样也许他和容璃之间就再无阻碍了。他可以再等待她五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