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们聚在一起，亲热交谈的有，互相看不起的也有，热闹得不行，更别提还有场地方和经理人的人。
老牙签厂的厂房经过改造摇身一变成了艺术画廊，兼具拍卖行。开业当天城里能叫的上名字的艺术从业者都来了，利玫这种小角色也受到了邀请。
艺术圈里一般没这幺热闹的事，一下子请这幺多人，有钱暴发户的气派。
场地倒是改得很漂亮，老厂房的墙砖都被保留了下来，院子里栽着一株巨大的紫荆花，粉色的花瓣落在斑驳的红砖墙上，下过雨后深色的泥土里。
餐饮区人太多，利玫在馆里闲转，打算等人少一点再去拿吃的。
转着转着，遇到了老师。
老师穿着荷叶边的女式衬衫，下身是宽松的休闲裤，在一众花枝招展的人群中显得清淡极了，不像艺术系的，像教高中的老师。
她身边的男人穿藏青色西装，亲密地与她十指交握。
利玫注意到她进门时下意识做了一个护住腹部的动作，旁边的男人也注意到了，他小心揽过她的腰身，将她往怀里带。老师就仰起脸，甜甜地对他笑。
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老师，利玫想。她引导利玫探索自己，于是利玫发现自己喜欢女人。她教利玫画画，于是利玫爱上了画画。
可是等利玫有勇气爱她的时候，她却结了婚，嫁给了一个男人。
结婚后利玫只在她个展开幕那天见过她一次，她以高价买走了利玫售出的第一幅画，也是利玫迄今为止成交的最高价。
那时她只是刚结婚，再见却已经怀孕了。
不等老师的目光转过来，利玫几乎落荒而逃。
利玫迫切地需要离开这里，场里弯弯绕绕，越心急越是找不到出路。她像没头苍蝇四处乱撞，电话还响了。
她胡乱说了一句你好，那边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阿玫你好啊。”
“你今天好漂亮。”
利玫一时沉默， 脚步慢了下来。
这是一夜情后的的第三天，微庭给她打电话了。
利玫握着手机前后张望，果然一回头就看到了微庭。
她穿一件米白的呢绒游猎上装，短款束腰的设计更显得她腿长高挑。直发依旧从后落至肩前，像个英朗的贵公子。
不管是真人还是画里的，美人利玫是见过很多的。但微庭的漂亮似乎隐藏着危险，美得让人心惊肉跳。
微庭已经背手走到她面前，笑着问她，“你觉得怎幺样？”
利玫以为微庭问她觉得她漂不漂亮，又觉得不像，有点恍惚，“什幺怎幺样？”
“展馆啊”，微庭说，”这里是我的地方。”
利玫只注意到微庭眼皮上有一颗小痣，她合上眼睛的时候才能看见。
利玫有些茫然地点点头，“很好，很漂亮。”
“你是要走了吗？”
利玫点点头，她是打算离开的，不过——
她又摇了摇头，擡起眼睛看着微庭眼皮上的那颗痣，“你说第二天给我打电话的，为什幺没打？”
她们站在过道上，有人举着酒杯经过。微庭半揽着她的腰，把利玫带到展台后的角落里。
她的身体突然贴得很近，吐气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还是那样带着笑意，“阿玫有没有想我？”
利玫心里有点乱，却诚实地点了点头。
想过她为什幺不给她打电话，算想吧。
微庭轻笑了一声，唇瓣几乎吻上了她的脖子，“对不起，是我错了。阿玫今晚有空吗？”
利玫点点头，擡起头的一瞬间却浑身僵硬——外面天已经黑了，巨大的落地窗像镜子一样映出室内的景象——高大的女人将女孩暧昧地圈在怀里，而后面站着的正是她的老师。
利玫慌忙挣开微庭的双臂，从展台后面出来，规规矩矩地说了声老师好，却有点不敢看眼前的女人。
老师的目光落在利玫身后的女人身上，半晌才将视线收回来，“哦，小莉啊 ，你也在这里。”
微庭是最自然的，不等利玫介绍已经将手伸过去。
“是李教授？原来阿玫说的老师就是您啊，我们第一次见面她就跟我提起过您。”
听到自己的名字，李教授看了看利玫，她却只是垂着眼睛，不与她对视。
李教授伸手握住微庭的手，苦笑道，“盛小姐你好，她怕是吐槽我对她严厉吧。”
微庭摇摇头，“我费了老鼻子力气想收藏阿玫的一幅画，阿玫说画给了很重要的人，是她的恩师，没想到是您。”
很重要的人。李教授有些虚弱地笑了笑，“那真是太不巧了，盛小姐要是先到就好了。”
“我先走了。”
利玫本来就不知道怎幺面对老师，更不愿意夹在两人之间说些不痛不痒的话。竟是不打算再理两人，径自要走了。
微庭很快反应过来，“很高兴见到你李教授，您慢慢逛慢慢看，我先走一步了。”
老师怔了一下，最后也只得和微庭握手，看着她追着利玫的方向而去。丈夫拿着无酒精的饮料过来，她才如梦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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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朋友吗？”
微庭握着方向盘，带着她们穿梭在光的洪流。
高架桥上的路灯一盏一盏闪过，像海底悬浮的宝珠。迎面而来的鱼群亮着白光，与她们一道的鱼儿闪着红光，两条河流共同编织起一条通往无尽远方的缎带，却永远不能相交。
微庭开车时戴一副无框眼镜。霓虹从她眼前滚过，让她看起来少了几分温柔，多了几分疏远。
利玫摇摇头，“不是。”
不是女朋友，她从来没有得到过老师。
像是想到了什幺，利玫又补充道，“你放心，我现在是单身，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红灯。微庭侧过头看她。副驾驶的女孩垂着眼，侧脸一半隐匿在阴影里，鼻尖上有一点油光，又或者是水光，看得人心软。
微庭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将碎发拢在耳后，声音也放得轻轻的。
“你看上去很伤心，阿玫。”
黑暗狭小的空间会放大人的感情吗？微庭看她的眼神好柔软，那幺专注，好像真的在乎她一样。
这样的眼神利玫在她IG上也看过，微庭的猫咪做了手术回家，视频里她就是这样看着猫咪的。她还会抱着猫咪哄它吃饭，轻声细语地安慰它，夸它是勇敢的宝宝。
绿灯亮起，黑色的车辆重新游入光线的河。利玫觉得自己心脏痒了起来，她想要抓住那种感觉，哪怕只是短暂身体的抚慰。
“我们去哪？”
微庭看了她一眼，“你想去哪？”
“去酒店吗？”
微庭分出一只手，将利玫放在腿上的拳头包住，“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