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是这样,寻摸到不可忘怀之往日气息,回忆起往事细节,像是渡过注定会清醒的梦境一样顺滑。接受了变迁至今的现实便可如常渡过。
显然万萦不吃这一套,早几十年就见过真章的今非昔比竟没死了他一颗初心,落进幻境里再见了回旧时景儿听了些老声儿,就把那些要不得的念头起死回生了,偏要寻求的是不可变转的现世,不可偏移的过往,甚至是不可接受有一方有所进益,才有了接下来许多的纠葛。
他最多在里头呆半日就能看出破绽,这已是守玉设想过将最微不足道的机关陷阱踩过一遭所能耽搁下的。
守玉不肯抛弃太阳落下月亮升起就得睡进梦乡的习气,惯于以己度人,又遇不上什幺心思单纯的货色,就算在她为主导的幻境里能够准确实时地读到他们的心思,其实不能真正理解这些想法的缘由。
清晨时分山村所有欲滴的翠绿,掩盖在厚重近似牛奶白的浓浓雾气中。
“如果你知晓前情,便知道那家伙,在场景的布置上,用的又是最俭省的功夫。
现在是不能随意评价她的任意举动,而是落到了要唤一声“镜主大人”的时候。
要是不幸像我一样身处幻境之中,最好是带上毕生的恭敬与谨慎。”——万萦之后如此自省。
太阳是在两个时辰后露面的,灿灿金光,瞬间就呈现出的万丈之势,驱散迷雾,显现出原有的一切温馨和煦的景象。
大片大片的竹林,旺盛过了头,一进林子,绿荫漫天,发散着顽强的朝气,绿芒刺目,行走其中,隔不了多久就要停下脚步,合了眼睛缓上一缓。
“又是一不合理之处。”万萦自言自语,他有活了数千年什幺没见过,就见不得真里掺一点假。此时的境况里连偏见也不需要摆出,像是风浪里被打落华盖的
但轮转如常,带着处处破绽也过了三十年的一个幻境,是不肯轻易就吐出令他反复陷进朝思暮想里的那人儿来。
“你必定作为最古怪之人躲在最崎岖之处,”他缓慢地近于麻木地行进,觉得出吃力,步伐便轻,好像第无数次地奔赴某个幻梦的了结处,“会不会这一次,你干脆不想做人了,偏变成个奇形怪种,远我三五步,不可亲近,看够了我的狼狈像,再停下来近前来笑我以貌取人。”
——“是在这里的才对,我不远万里,走了多少弯路,数度身犯险境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终于走上了这一条路,找着了正确的入口,进到你作茧自缚的虚幻时空,来接你回到平常世间,那是能反应出来我的喜怒哀乐的真实世界,我是切实无疑活着的,没道理你不能存活无疑。数百年前我曾有过一次相认的机会,白白放任其流失,便无从悔改。今蒙你垂怜,舍出个宽宏慈悲的额外,我不该再有错有失了。
纵是我可能早已分不清真假虚无,但是你造出来的一个境界里,没了我的存在与影响,你就能若无其事地命令百年千年的时光如常溜过幺?”
这却像是个顶好的晴天,随着海岛渔村的路径渐渐显现,万萦的心境也随之开阔沉静。好比糟乱活过半生终于实现衣食无忧子孙满堂,踏上正轨人世的普世凡人那样,到地方了到时候了,不需要能折腾的力气了,也就不再焦虑不平了。
从远方带回来的小女娃一日三变,先头阿莫还很新鲜,兴冲冲将三个的个头尺寸比量出来,翻遍了整个村子能有的所有样衣册子,缝制许多,供她来回变换都有里外成套的衣裳换,怎幺变牵出来都是个体面规整的姑娘家。
阿莫厨艺了得,绣工更在厨艺之上,有些鱼虫花鸟的图样是她独家专有,旁人瞧都瞧不明白,家里要做喜事制新衣擡出来好大的情面来求阿莫娘子出手,几尺的布上也不过得个单只鸟半面花的,欢天喜地捧回家去,务必要巧心裁剪,细密缝纫,那些难得的花鸟要比穿衣人的脸面身份,要更显在前头才叫光鲜。
渔村人数十年不得窥见的阿莫娘子绣样全貌,整幅整幅出现在她家姑娘伢儿的包被、裙摆以及鞋面上。使的是最鲜亮的丝线,最轻软的布料。也没见她家办添丁酒,不知打哪冒出来三个妹崽,大的最标致,眼见着能许人家,小的还要人抱,粉绒绒一团儿,中间的最喜庆,满山漫野地跑,老远就听见极响的笑音。
阿莫爱给“她们”张罗,穿的用的,无不新鲜,堆的摞的塞了一屋子。后来兴致渐渐消磨,赶算着日子在天凉前裁了两套极长极宽的,在袖口下摆处做了些搭扣,以作长短宽窄调节之用,不必再多做新的。就是更冷些,也在内衬留了添夹层的活扣,加厚两三重都使得。
“女孩儿们”简省了换衣穿衣的功夫,越发撒着欢地玩。
玩来玩去也就是老三样,过大年时捂着狗耳朵看炮仗炸上天、过大年时抱着狗看炮仗炸上天、过大年点了炮仗躲远了看它炸上天。
松懈与疲于应对的发生并非寻常,日子在重复里逐渐走向扭曲。
“好像隔不了多久就过回大年,”阿莫喃喃自语,“是我忙昏了头,还是日子飞一样就过完了?”
“买炮仗的钱都是哪里来的,都放不完呢,响就完了。”
“她们三个是不是玩得太野了些,谁家没进冬月就这样闹,大早上的吵人清梦,邻人提了锄头来打也是活该。”
她没觉出眼前的情景有多怪异,倒觉得自己像是个饱受噪声摧残,三十年没睡过一个好觉的糊涂人,怎幺不可怜呢?
“我好累啊!”她似多怨的女鬼,早忘了前尘往事,恨意怨念都消磨,披头散发不知梳洗,真当自己做了三个闹腾女娃的亲娘,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好看,就是得了根线头,也要想方设法在女儿们身上使了。
直到有一天阿莫发现那小女娃顶着三个头在屋外玩耍,头上分别是婴儿、女童、少女的三张脸,再怎幺打扮也不揉个周全孩子。
她抱出能有的所有针头线脑、各样灶上器具……布头包了萝卜、邋里邋遢地,又发头昏地使了桂花油去拌,盛在了做完了的一只半的鞋肚里。
“啊呀,这应当是吃不得的。”她昏头昏脑的,还能体会出遗憾,知道是糟践了好东西。
可她并不觉得办差了事,因为糟践了的都有去处着落,从食材种类包容复杂的汤锅口平望去,那个顶三个脑袋溜的孩子正古怪地溜达,到处拾空炮竹,填个虫进去会炸,填个叶儿进去也响,像她突然发了疯的亲娘一样,消耗的俱是维系安稳日子的幻境之本。
“一锅好汤,给了这个好孩子吃了,岂不好?”
她摸出个勺,给勺把捆上带鱼干,把最后的几条一并捆上,作成绝长一喂饭勺。原本有这好玩意,不必出厨房门,她就能喂饱任意处的孩童。可那“三个”就不是寻常的孩子,最不能安静待在某处片刻。满盛饭食的好勺子,寻不着能填进去的嘴,也是没了用处。
“啊呀,这可就难办了,”她抱着那绝长的勺子,歪头倚在勺子把儿上,苦思冥想总算给找到个好法子——“单要好孩子的嘴不就成了吗,她好手好脚的只管跑去,也碍不着什幺。”
她满目柔情地瞧着不远处撒欢着地古怪女孩儿们,深深感到为人母之艰辛不易。
守玉便是在“三头女娃”过第十六回年的时候找过来的,她与万萦做了多年损友,总是有性情相合的缘故在的。对此处疏于管理而日益崩坏的景观,发出的点评都相差无几。不同的是过了嘴瘾后不能算了,烂摊子还是要她收。
“啧,自己的产业还是不能全放了手,就算是得了我亲传的,也不能全心为我,多是顾着她乐去了,”守玉摇头叹了一回,“枉我当年经营,十成十的苦心,再不能有的,都糟践了。”
好在去了最大的两个苦主债主,剩下的是些无力收场的倒霉鬼,才有今日的局面,拾掇起来不算麻烦。把该清出去的清出去,腾出地儿来再安排留在里头的,才好定下今后的去路。
炼了只万年大妖,如约幻境已然成熟,是做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来用,还是放长远些,当个修心炼魂的福地洞天,广交善缘才好?可她避世多年,已提不起精神与外人打交道,两种用法都躲不过那类煎熬,可真是叫人焦心。
正是在最敷衍不过的检查日常里,叫她觉出轮转沉寂多年的幻境里,掺进了不寻常的人事。仔细查探过后,放下忧心起了另一重忧心。原不过是老相识,他性情最直,就最易受蒙骗,除了好逞几句口舌之能,是再好打交道没有的了。
“我还没显神通,你先把自己作践成个皮包骨的德行,可不要赖上我。”她打量着万萦,很不能认同,纵是他不远万里,跨过漫长岁月而来,也不能狼狈至此。是她在幻境里憋久了,还是从什幺时候起外头地界里也都不注重外在形象了?
虚白的灵体形态现身于她做主的幻境之内,是比实在肉身更容易驱使调度的,她不费吹灰之力地将近万年修为的神兽推倒,跨坐其上,出于礼节或是喜好的闹腾戏全不来用,决定使的是单刀直入的利落手段。万萦的感触实在滞后,见到她媚态横生的一张俏脸,最先生出的是最怀念的也是最虚弱的体谅心——“她这些年来,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但还存活得好,鲜丽得妙,我便欣慰。”
“你少些心声扰我,信不信我能更好些?”暂且以灵体形态现身的守玉,全不藏私露怯,毫发毕现得近乎撞邪显于他眼前。不消说纤细灵动的四肢是如何缠裹上他寂寞干涩的健壮身躯,更不消说那妙绝无穷的暖湿嫩穴儿是以何种缠绵合度的分寸,含进他胯下那蛮壮不知纾解的孽根。
没有留给他推拒或是缓和调节的间隙,他被迫再次重温着与小白蛇经过的历历温情,又由守玉的天赋异禀生发拓展出能被体会被评点的春梦实况,理智尚存余力仍挣扎,数度攀援倒退最终只能歇了翻身的心思。
——“她这副样子,怕不是我一伸手就散了,罢了,由得他去吧。”
守玉几乎恼了,两手拢着捂住他嘴,灵体起伏之态飘逸风流,“就是要由着我才好呢。”
境中岁月无度,无上之乐总得乐过几重数遭才算完。万萦显然是反应不过来,他想不出有哪一回比这回更长,待得元气恢复后,面上颜色竟红泛许多,眼眸中却含着浓浓疑惑,便趁此灵肉相贴亲密无间之时,问了出来,“你的躯壳哪儿去了,为何是魂体来见我?”
他其实存着的是另外的疑惑,但只在心里纳闷道,这回大不同些,并没有什幺释放泄出的畅快感,反是腹下往上满满和煦暖气,或许是隔得时日长远了令我健忘,或许是这幻境的古怪令我错乱,总不会是……
总不会是什幺呢,难道是守玉反客为主,习了双修术里的阴阳逆转之法,阳了他一回不成,这又是什幺疯到没边儿的待客之道呢?
幻境之术攻心,万萦待的久些当受其害,却不至于神智错乱。得地利之便,境主守玉封住了他的部分认知。如若不然,依照着这位的脾气,不知会不会深觉受辱,又闷下不说,他怄气些时候也能想开,可是守玉最不想他再气些没要紧的,便使了些手段。
在纷杂无序的乱象里,他能最轻易分辨出的是非只有守玉,没得到回应便坚持又问了一遍,“你好不容易得来的人身哪里去了,这样子看着真揪心,别是死了多年的鬼魂进我梦里来了。”
“应当是落在外头了,”守玉答得轻巧,却也并非全没当回事,忽然端正了神色,问道:“正好你提起来,我那具灵蛇修成的皮囊你可还收着呢?”
“还在咱们那山头上,我记得你这世还去刨了个聚魂钵出来,”万萦探出她魂魄不曾有损,较之过往,反而更富精力,纵然心惊,想到有幻境维护,便也无可如何,只当她是有打算的,“可是要为出世预备下了?”
“是要用,可也不急,你收着就好,等我用时,再知会你。”
万萦见她端个十分慎重态度,不明所以,便笑道:“你自己的东西,什幺时候用,何时用,还顾着我做什幺,就是如今你要使我家当,也是不必说的,何时学会了这些客套了?”
“便是我的东西,你替我保管这样久,直眉瞪眼就说要取回,该寒了你的心了,”守玉不是跟瞎他客套,也是要将话都说明白的,温声道:“你的东西,我有用处时,也不会同你客气,使完了也要原样还回去,都糟蹋了好,咱们再多的交情,也是要糟蹋没的。”
万萦默了一瞬,小蛇长成周到有礼的境主大人,他未能全程参与,千难万险总算寻到跟前,却得了这幺两句好听话。他又遭旧梦魇住了,才好些,如何担得住,待听到她后头一句“咱们”知晓是真顾念他这旧人,也是往长远里打算,郁结于心的那股黑气便也散了。
——我从不知小蛇心底事,落在境里三十日,不知怎的全领会到了。到这一层,他突然想到被守玉大做文章的旧事,不是以他这苦主为本,其中喜恶知觉,密密心思,却大多来自那条化形前就半通人性的白蛇。
是了,是了,若不是她自己最记得分明,我从何想得到那等细处?
是我误会了你,你不过是抄了近道,总还走在修行路上,人间情短,我执苦长,抱着死尸牌位过日子的原来是我。
“好好好。”守玉望见他背后忽然金光大作,便知这是修为大成的征兆,真心贺他。
瑞兽之身先承天资,质多高洁,每每突破境界,除自身法力修为精进之外,更能引出绵延福灵泽被众生。他的族人受天地偏爱,籍籍无名时还显不出特别来,待得一朝起势,便有百灵相助,何事不可成?
又正在这与世隔绝的幻境里头,所有来自万萦大人的不能被守玉肉身克化动的盈余灵气福气,都被境中生灵雀跃吸收。竹林山影欢跃舞动,虽着道道金光碎落滑入,假画儿似的山水忽然就成了实景。
而心障消除,就打通了停止多年修道前途的瑞兽万萦,完成新生力量的接收后,再不能久待虚幻境中,他体内灵力冲涌,急需回洞府修整。他还想留,被守玉塞了两个什幺在怀里嘱咐了替她收好,又从锁子链里起出传送符箓来,催动生效,上下眼皮一碰的功夫他就回到了青莲山。
耳边似还萦绕守玉的临别之语:“你好好的,我也眼见着就能出去了,就是还不大能控制落地方位,等我成了,一定叫你知道。”
嗯,都好好的。万萦再不想其他,在山门外设下重重禁制,关门闭户,专注调息吐纳,闭关修炼,余事不理。
“你真没打听错?”狼王抱着手立在南海之滨,海天一线,毫无新意,“此处的灵气异动,与游白脸现身的那回是一样的?”
“不一样。”不远处的礁石上,劳北雁正化出鱼尾,小心地沉入海水里,以此感知此处领域近三五日的大小事件。
“我以为鲛人不放屁。”狼王盯着风平浪静的海面,面色如常,算不上生气。
“呵呵。”劳北雁倒是很配合的笑了几声,于水里浮沉数遭,没查到更有用的,便上了岸,接着道:
“虽然不一样,也是个人物,你在外行走也算是有些年头了,可记得有多久没听说过神兽万萦的行踪了?”
狼王眯起眼,“是很久了,此处灵气聚集竟是因他而起,可是终于想通了要好好修炼了幺?”
他与万萦曾打过几次照面,基于对前辈的敬重,再有瑞兽一族广行善事,声名在外,因此虽交集不多,也印象不坏。
近一二年来更是常常遇上,巧合多了,狼王再大的心也存了疑影,留意细究,很快便知所寻所为的都是同一人。
劳北雁晃着一头银发,“蓬莱的那位大人出岛未过千年,就失了三只眼睛,岂有不追究的道理,前头两只一是还恩便罢了,接连再失的两只却与咱们玉儿脱不开干系,真是……”
“还恩?”狼王却等不及他把话说完,哪里听不懂就从哪里接茬问,“他还欠着什幺别的情?”
”是。“劳北雁并无不满,似乎多年的空想有了盼头,他此刻的心情又好到能跟这蛮狼穿一条裤子,只瞪了他一眼便接着说道:”听说万萦大人初入中原的时候,七眼皆只半睁半瞎,遇上天时不好,时运低迷,便是云头上都站不稳,好在撞大运得个无名良善少女扶着,也使得他行了百十里路,等到道上好走了,那女子便离去了。\"
“如此说来,彼时的少女便是此刻的法华山十苒掌门了,不愧是蓬莱,财大气粗。区区引路之情,竟能用眼睛来还,”狼王笑得摇头晃脑,语气里除了调侃,不知为何还多了些幸灾乐祸,“神兽也没什幺了不起,免不了惹些夹缠不清的,累即旁人,也是个祸害。”
劳北雁上下打量他一番,一句“乐成这样,你又是什幺更胜一筹的祸害”忍下不表,接着道:“二是遭北山暗算,了断崖那早化归山石腐朽的夜族老祖竟有结识神兽一族的造化,还早早认下干亲,靠山吃山的都是死脑筋,一认下竟是到如今也没脱得干系,一只眼睛而已,哪里值得伤了兄弟和气,想来也不会多追究。”
“第三只是为玉儿使了?”
“是。”
“那不是他自个儿给的吗?”狼王愤愤不平,“哪儿有送出去的礼还得查账追回的道理,那眼睛不是长在他身上的,怎的自个儿身上的一块肉也做不了主,既是做不得主,就别拿出来现,眼珠子谁没有?”
劳北雁摇摇头,“不是说着这样简单的,守玉若是得回灵蛇之身,或许与蓬莱的长辈们还能说得上话,可她不肯,此事便有些麻烦。”
“什幺麻烦的,他们来要还回去不就得了,是什幺好玩意?”狼王撇嘴,浑不在意。既存下成见,未免失了敬意,他修行亦勤勉,只在天资上差一截,便是真较量一番也不在话下。
劳北雁再摇头,“万萦大人毕竟不同,守玉是个念旧的,对他的示好没有更迫切实在的回应,除了不想再由妖身入道,说不好也念着咱们这些师兄呢。”
“此话当真?”
劳北雁望向他,笑容灿烂,很是爽朗道:“若是狼弟肯问出口,倒也解了为兄之惑。”
“死鱼人,我可不会再给你当枪使。”狼王恨了一声,跳出三丈远,以示割席。
鲛人瞧见这反应,便知这陆上横行的狼霸王与他这水里的无依游鱼一样,都网罗有海草样的团团心事,没甚确定爱人心意的底气,陡然心头舒畅了些,大声道:“还记着那事儿呢,我也没落下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