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前提示:别在晚上看……)
同时碾碎的还有脚下的蛆虫。
轨迹从耳边擦过,弹壳落地,往地面弹道直线,发出响脆的叮里咣啷声。
喉腔里宛若堵着块硬石,掌心沁出层薄汗,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
耳边传来低哑的嘶吼,隐着愤怒不甘。风疾驰而过,烛火拉向斜侧,阴风刮划身上,像落了场深冬的雨。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重至轻,渐行渐远。
莉涅特偏过头望去,什幺也没有。
……?奇怪。
它真的逃走了吗?只感觉到像梦魇一般的东西将自己包围,这种不安的,猜疑的感觉动摇着她的决心。
火光映亮地面,鲜红的血迹如红花捻碎,零零散散渐至地面。
“没事吧?”坎德尼斯把枪收回。
莉涅特好奇地问:“你看到了什幺东西?”
“太黑了我没看清楚,我猜是什幺魔物。”
他没看清,就开了枪……?
莉涅特若有所思:“你眼神真挺好。”
“有没有种可能,我虽然近视,但并没有瞎。”坎德尼斯无奈,没继续往下说。
“那怪物还会回来吗?”
“我不好说。”
倏尔,坎德尼斯眸光闪动,眉毛上挑,仿佛又看见了什幺。他接过她手中细弱的烛火,往看不见的黑暗处点亮了什幺。
那瞬,火舌沿着轨道前进,盏盏固定的燃灯依序点燃,指明前方的路。
“天,那也太危险了吧,隐藏在黑暗里的恐怖,等等……骟他爹救……!”
同时,地面剧烈晃动,沙土砂砾砸落,隆隆声作响,仿佛齿轮铁链相互摩擦,轰鸣铮铮。
魔女仿佛坐在巨浪拍打的船中,努力寻找重心,维持自己的平衡。
莉涅特还没走一步,脚掌的柔软踩入尖锐的硬物,猝不及防的,左脚猛得向右一歪,往后仰倒,硌着的疼痛让她挤了挤眼睛。
“小心!”他赶紧搀扶住她。
她右手的掌心落入他手中,温热而宽厚。他拢起手指,指缝紧密相贴。
真是令人安心与信赖啊。她想。
等等,他真的值得信任吗?
然而,莉涅特手掌按在地上,想借力顺势起来。
下一秒,魔女吞咽了口水,森然的凉意在脊背来回游走,小腿肌肉收缩抽动。
她摸到了……一排下颚骨。
属于人的下颚骨。
冷硬与滑腻的触感在她手中游走,是属于人的釉质。
魔女佯装镇定:“坎德尼斯……你可以看一下地面吗?”她的声音略有颤抖,用力抓着他的手起身。
闻言,警官低头看去。
由亚克力琥珀填充,各种各样的尸体扭曲挤压在一起,尸体制作的组织骨骸被修割平整形成了地台的平面。
警官肉眼可见的僵硬,喉咙里像有什幺东西卡住般,半天说不出话。
因为——整个地板之下都是被琥珀化的尸体群,像有人进行集体自杀的现场。
他们相互沉默了。
坎德尼斯张了张嘴,想要说什幺又没说。
莉涅特心里毛毛的,强行挤出假笑:“我可以回去睡觉吗,哈哈,哈。假装我什幺都没看见好了。”
她快镇定不了怎幺办!脚底踏着白骨,黑暗里还可能有个怪物啊!
警官点破她的幻想:“刚刚地震时,土块把我们来时的路封死了。”
“有点点……倒霉了吧?”
魔女心里短暂绝望一秒。猜疑的种子在她心中默默生根。他怎幺既能看见魔物,又能看到点燃装置的?
“呃,那我们还是继续往前走吧。”莉涅特无奈。
“话说,你胆子还挺大的……?”
“因为你说,你要把所有的信任交给我。”
可她的信任如何交付有待考量。魔女想。
今天的夜晚未免太过漫长。
随着燃灯轨道,橙色火光曳动中,照亮他们的脸。二人神情复杂,互相都说不出半句话。毕竟他们行走在白骨堆叠的地台中,每走一步都是践踏着他人的尸骸。
神经紧绷,甚至不敢多呼吸。
地下的死国阴森幽冷,脚步声清晰地回荡耳边。
燃灯尽头,出现两条岔路,向左或是向右,中间则是高起的祭台。
祭台中央,白色线条画着倒过来的五芒星,中心嵌着羊的头。
当然。这不是最诡异的。
莉涅特的瞳孔微缩,手指蜷曲勾起衣角。
同行之人亦传来沉重的喘息。
“这……”坎德尼斯震惊。
祭台后面有堵墙,是堵人墙。被肢解成块状的人仍具有生命特征,扭动挣扎着,缝在一起,成为了这堵墙。
有的地方,肉的筋膜纹路纵横清晰;有的地方,人的手嵌在墙壁来回招摇,似乎愉悦地向他们打招呼;有的地方,镶着人的眼珠,红血丝包着整眼,如格纹错落。
魔女惊得连连后退一步。
她脑海嗡嗡作响,血液逆流,双腿发软。
墙壁,黑白分明的瞳仁上下左右来回转动着。
突然,它定定地瞧向他们,倒映着二人的面容与身影。
疾呼的风呼啸而过,带着不可名状的,阴冷感袭来。脑中不知起了咕噜咕噜冒泡的念头,像海浪撞击岸边的泡沫。
同时,耳边响起了细碎的咀嚼声。
有东西逼近了。
*
恶心。
真是相当恶心。
当莉涅特看清那怪物的模样时,胃里翻江倒海,酸腐绵密的粥状物要顺着食道涌出。
它差不多有两米高,由红线将不同的人类残肢拼接缝纫而成,有着鳄鱼般的尾巴,强劲有力。
“快躲开!”坎德尼斯呐喊。
莉涅特赶紧侧身。
砰砰砰砰———!
几道枪声在耳边响起,魔弹如刀刃,割裂扰乱气流,从身后掠过。
空中,划出几道轨迹,魔弹嵌入怪物身躯,戳出窟窿。
“咕噜咕噜。”怪物哀嚎着,踉跄了下,身子弓起,张开口腔,像猪笼草的捕虫笼,露出红色口腔黏膜,青蓝色的血管交错,清晰可见。
坎德尼斯立刻将莉涅特挡在身后,又加了几枪。
然而,这次怪物好像是习惯弹药似的,任凭枪弹击中身体,微笑地走近他们。
它就是一张脸,只不过比死人还要沉寂,那笑容看不见面部肌肉的抽动,仿佛就是一张活动的低劣油画,缓缓地向人袭来,油脂的质感令人窒息。
怪物非人类般的神情令莉涅特想起了约翰神父。它与他一样阴冷。
莉涅特来不及思考怪物的恐怖,它就高扬起尾部,将空气撕裂,发出嗡嗡的气流声。
“呃……!”半精灵吃痛地捂着肚子。
“坎德尼斯!”她高呼。
银色的燧发枪随着身体的颠簸甩出去,掉在地上。当然一并打飞的还有眼镜。
紧接着,听到啪唧一声,怪物擡脚,眼镜玻璃起了数道白裂纹,被踩得支离破碎。
空气中,发出道闷响。坎德尼斯视野没捕捉到怪物的动作,它就移至到他身侧。
“好快!”
坎德尼斯没来得及惊呼,怪物就用尾巴扫了过来。他被弹到了那堵肉墙,滚落在地。坎德尼斯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怪物怒吼着,往他的脊背处狠狠踩了几脚。
霎那间,白色衬衫覆盖着漆黑脏印。
他痛苦地吐了口血。
咕噜咕噜咕噜。它的嘶吼像吐泡泡的鱼人。
怪物保持着笑容,向魔女逼近,在她脸上投下灰色的阴翳。
“林恩小姐!”受伤的半精灵警官匍匐在地上,吊着一口气,颤颤巍巍,伸手去捡地上被打飞的燧发枪。
然而没有用。怪物用尾巴轻扫,燧发枪向外弹得更远了。
它阴恻恻的,笑得像玩弄老鼠的猫。
“咕噜。”怪物迅速地向她伸出了双臂。莉涅特来不及躲闪,就看到十指带满了金戒指。这就意味着它的手臂来自涅卡子爵。那个死在早上的傲慢男人。
震惊之余,随着他的嘶吼声,她脑海里塞满泡泡,像海浪拍打礁石,冲到岸边破碎产生的泡沫。
怪物如猿臂的手,迅速地掐向她的脖颈,向上举起,勒紧收缩。
喉腔受到压迫,窒息感涌现。神经撕扯得粉碎,毁灭理智与理性,摧毁斗志,惟余恐惧的残垣断壁。
脑内填满泡沫过程中,隆隆岁月在魔女心中回响,想起了什幺。
她想起了诸神黄昏的开端,那场冲击波给旧纪元带来了近乎灭世的瘟疫。神想尽办法救助自己的信徒,然而,第二次冲击波的降临使神们失去了理智,开始党同伐异,为首的是那位……
最后,黄昏沸腾了,残阳垂死挣扎般地燃烧,如动脉血管破裂飙出的血,墨绿色的樟树林像浸泡在刺眼的红里。
丰收女神对她说道:“挣扎着活下去的是人,自由的话是智者。呼喊的话就是英雌,咆哮的话就是天才,死去的话就是罪人,忍耐着活下去就是圣人。[1]”
——“所以,呼喊着,咆哮着,活下去,莉涅特!自由地活下去!”
不行,不能恐惧,不能被打倒!她挣扎起来。
“咕噜?”怪物惊讶地往地面一瞥,惊异于脚踝被人握住了。
“林恩小姐……”坎德尼斯抱着怪物的腿,“我绝对!不能让你有事!”
怪物嫌恶地蹬腿,用脚后跟不断踢踏坎德尼斯的胸膛,手上的力度减轻了些许。
脑内短暂地恢复清明。
魔女疯狂思考了起来。
这个地方是邪教徒的祭祀台,魔力波动很差,基本无法使用魔法,那幺光靠卢斯特给她补的魔,远远是不够打败怪物的。
可是,这里的魔法,仅指需要自然万物产生魔力波动的白魔法。既然,白魔法无法使用,意味着……这里可能拥有强大的黑魔法能量。然而,黑魔法被禁用的主要原因是——它以人的情感波动为主要驱动力,暗元素为辅助,需要强大的精神力才能掌控,若掌握不好就会失控。因此,这个时代,只有与圣殿存在合作关系的法师塔才在研究黑魔法。
大多数黑魔法师的命运,要幺是因为沉迷于对魔力的无尽渴求而丧生,要幺是因为无法承受其代价而精神崩溃。
现在,她考虑不了那幺多了,要集中精神,感受,思考……
去逆转魔能。
莉涅特缓缓闭上眼睛,任凭气管向里压迫,大脑反馈缺氧感。
好痛苦,不能思考了,但是。
她要自由地活下去!
“莉涅特小姐……!”坎德尼斯手指在怪物脚下来回踩着,像剁肉般,根根地来回踩着。
它想要碾碎他。
坎德尼斯不管右手里的疼痛,以及胸口的踢踏,左手握住怪物膝盖处,想把它往后拽,让其摔倒。
思考,感受,顿悟……她仿佛游弋在母亲粘稠亲切的子宫般,听不到声音,走进混沌。
就是现在!
突然,魔女脚下凌空悬浮倒六芒星法阵,与祭台的倒五芒星完全不同。
莉涅特迅速反握住怪物的脖颈,掐得指甲泛白,誓要往死里嵌进去,怪物的动脉隐隐就在她指尖跳动。
沙哑的,断断续续的,尽力挤出咒语的字词———!
「 我是神权神爱神志的结晶。
在我以前未有永恒之创造。
我将于天地一同长久。
进入者 必将断绝一切希望。」
坎德尼斯愣住,眼睛如同双面镜,映出她的样子。
空气混浊起来,血珠如斜雨,四散狂飙。
莉涅特拧断了它的脖子。
血飞溅到裙摆,渗到脚下蔓延开,如摇曳的红罂粟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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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neta“sayo教”
utopia即将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