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福殿大门的开合的声响比其他宫中要沉闷些,夏葵听见动静转过身,却只见面色惨白的白榆直直往前倒来。
她如临大敌,急忙往前想要扶住已未及,白榆已扎扎实实摔在了跟前。
“娘娘!”
守门的太监同一起将白榆翻过身,好不那般凄楚别扭地躺于夏葵腿上。
夏葵求助地望向门里,可除了一个她并不认得的男子,哪见得太后身影。
她的视线只从他身上扫过,又在室内逡巡,只得大声求助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晕倒了!”
并无任何反应,她的注意又不得不回到那男人身上,他俊俏的脸望过来时满脸苦相,仿佛痛心疾首,却也不见得过来搭把手。
若是寻常看见这等男子,夏葵是要花痴一番的,可值此危机时刻,她对只做面上功夫实则袖手旁观的这人难免厌恶。
门侧有守卫前来,将白榆打横抱起,看向夏葵,见后者呆呆的没什幺反应,他眉头一皱,“带路。”
“噢...噢。”有人帮忙,夏葵又忿忿了一眼里面的人,连忙追了上去。
守卫抱着人的背影渐远,周羡安也只敢堪堪往前一步。他浑然失神,无论是躯体还是心智,人前直挺的脊背在衣袍里依旧,整个人却明摆着颓丧不堪。
她硬抗至门外才敢倒下,便是知晓,若是在这殿中失了意识,那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而他,在明白她不愿跟自己走之即,就连上前扶起她的勇气也没有。
“从前在战场令人闻风丧胆,小侯爷自己的胆量倒是退了许多。”温郁不急不慢从屏风后走出,嘴角挂着嘲弄。
周羡安没理会她,闭上了眼平复气息。
“大费周章来这幺一出,怎幺也不能让人跑了呀。”温郁看他没反应,抱臂继续出言刺激道。
他再睁眼,已寻不出方才的半点落魄,转向身后,语气平静,“太后娘娘从前就这般刻薄吗。”
温郁被他问得一怔,心生愠怒又不便表现,也一笑而过。
她最不愿提及的,就是自己的从前。恩爱不疑的丈夫,总说那三宫六院是逼不得已,孝顺仁义的儿子,实则是天资平庸毫无出头之处,聪颖明理的养子,却终究隔着血缘之桥落得敌伍,亲密无间的侄女,还有后宫一众尊奉自己毫无异心的姐妹,尽数是自己费心浇灌耕耘,用不得已的大度淑良,仁爱和蔼才换得几颗不明真假的真心。
可现在又能比以前好到哪去。
两人都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维持着自己的体面。
“人你没带走,那那几家铺子...”
“地契都签了,太后娘娘在担心什幺?”
温郁轻哼一声,“那孩子这幺值钱,以后可要高看她几眼。”
“看来吾专门给你们准备的离宫之计也派不上用场了,跟后院那群女人一起回吧。”她没再管他,留下一个轻飘的眼神后径自回了寝殿。
车马摇晃,周羡安坐在正中,双手紧紧扒着膝,身体绷直一动也不敢动。
一架车中最起码塞了六个女眷,全部是温氏宗亲,只为掩护他进宫出宫。
他能感受到四方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刻都不曾消失,她们必是对自己好奇得很,却只自顾自闭目,不想生出丝毫的交流。
在场的都是些七姑六姨,见着青年才俊自是开启了物色,又不敢打扰这个谪仙似的神秘人。
周羡安只在意,白榆倒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何意。
等等她。
要谁等,在哪儿等。她明明对隐姓埋名躲躲藏藏的日子避而远之,又为何要给自己留下这样一句捉摸不透的希冀。
他知晓,今日就算是沈旭升站在这里,她也不会走。因此对于彻底失去她的空洞只缠绕他片刻,便被消解在无尽的深思里。
女眷们只见周羡安突然眉心紧蹙,一瞬间同时移开了目光,尴尬地四处张望着车棚车帘,又不时交相对视,皱着脸摇摇头,商量着现在还不是时候。
“先生,到东市了,您看您怎幺回去?”马夫停车往里问道。
周羡安缓缓睁眼,小心翼翼从两侧腿脚之间狭窄的过道中穿过,掀起车帘跳了下去。
“你只管送夫人们,我自己回,多谢。”
他颔首示意,便淹没在最热闹的街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