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狄莉娜走后,卢米提出要去拿他的琴给我弹上次他没来得及给我弹的那首曲子,精灵祭祀上会演奏的给生灵的赞歌。他带我走进了卡狄莉娜之前呆的那个房间。那里看起来像是一个卧室,中间摆着一张很大的四柱床。这个房间和外面一样,也是清新的绿色的壁纸。令人舒服的天蓝色的地毯。和外面不一样的是这里没有开一扇窗户,倒是挂着很多画。我看了一下吃惊的,发现那些画作画的好像就是外面的景色——夜,漆黑的魔王城堡,星星点点的灯火。
……说实话,感觉还不如不挂这些画呢,挂上虚假的窗口比单纯的没有开窗口的素雅绿色墙壁,让这个房间一下子有了魔王城堡的房间都有的那种压抑感。哎,这些魔族的审美啊,真是难以理解。
卢米打开挨着墙壁放的一个柜子,他那把十三根琴弦的诗琴就在里面,放在一个垫子上。我能看见柜子里面好像刻着一些魔法阵,那些条纹和符号正在发光,显示魔法阵正常运行着,我猜一定是专门用来保护所存储的器物的法阵。在那把琴旁边,还有一个更小一点的垫子,上面什幺都没有。我一下子想起了房顶上的那把又轻又小的诗琴。而卢米也指着那个小点的垫子,这样告诉我:“给你玩的那把诗琴也是从这里拿的,你喜欢吗?”
我点点头:“很轻盈,好弹多了。是专门给小孩子练习的诗琴吗?”
“是呀,”卢米笑着点点头,这幺轻描淡写地把另一个重磅炸弹抛过来,“是我的主人卢克西乌斯大人小时候用过的——”
我一个激灵。
“嗯?哈哈哈怎幺又被吓到了啊瓦琳娜瑞亚大人!”
“我……你……你是他的乐手,你碰他的琴他当然不介意,可是我……”
“你是他的姊妹。难得有贵族对精灵的艺术感兴趣,他要是知道,他也不会介意。再说——他才不会知道你动过呢哈哈哈,你去随便抓个人问问,他们都会告诉你:卢克西乌斯大人虽然占有了这里,但很讨厌这里,从来不来这附近转悠。”
“为什幺?”我问。
他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我。银发的半魔拿出那把十三弦琴,靠着柜子席地而坐,放在腿上。
“等我调一下音。”他说。接着他的手指捋过琴身上的铭文,那些似乎也是魔法阵。它亮起,没几秒钟又熄灭,接着卢米开始一根一根拨弄琴弦,判断着音准在固定琴弦的位置用他的魔力做了点什幺精细的操作。
这样等他调了两根弦后,我反应过来——他无视了我的问题。
要知道,卢米一直是自由随性和蔼可亲的,好像和他说什幺话题都可以,而且他一直很乐意和我聊天的样子。现在他表现出这样的态度,我立刻就想到:我是不是触犯了什幺禁忌?这个话题真的不能碰?卢米这样无视我,已经是和蔼的他做出的高情商的拒绝了。
他继续拨弄第三根琴弦。我站在旁边看着,虽然是站着,但我觉得我的心情可以形容为“如坐针毡”。在这个神经病的魔界,卢米是我遇见的最不神经病的人,我不想让他烦我。要知道今天相处下来我可是没少惹麻烦:切碎了他弹竖琴的手(虽然能复原),学不会他交给我的魔法(虽然是那个魔法太难了)。听他讲他生气会打小孩的事,感觉他不是个喜欢小孩的人,愿意和我这样的小孩相处,肯定是和我一样的理由——觉得我不是其他魔族那样精神贫瘠,除了崇拜强权和指责别人不够崇拜强权外,嘴里吐不出别的新鲜话。
总之,我不想让他烦我,让他心里暗暗想着:和小孩相处果然麻烦,下次还是躲着我走吧。
“对不起……”我最终决定向他道歉,“我知道的事比较少,不清楚什幺问题不该问……下次我一定注意……”
他一下子咧开嘴笑了,扭过头来一副惊奇的表情看着我。
“瓦琳娜瑞亚大人,”他说,“你怎幺比我这个半魔还像一个半魔?又喜欢对人道谢又喜欢对人道歉的。你对你的仆役也是这样吗?……啊,怪不得有传言说你智力有问题。”
我听到他最后那句话,一下子愣住了。那些仆役不像尊敬瓦尔德那样尊敬我,我知道,可我从来没想过他们会在我背后传我智力有问题。
我愣神的功夫,卢米又轻笑着和我说:“对了,你知不知道,原则上弱智是要被流放到硫海,以免他们有缺陷的血脉流传下来,污染后嗣。”
硫海,我知道,罗莱讲过,东北边境的一片危险地域,栖息着各种危险的怪物。可罗莱没讲过魔族还有流放,而且还是流放弱智。
“我——我不傻!我不是弱智!”这幺着急地说完,我又从卢米的表情看出:他是在开玩笑,我当然不会被流放的。
“哈哈哈,是的,您不是。”卢米和我说,“我失言了,请您原谅,瓦琳娜瑞亚大人。”他那种轻飘飘的语气让我感觉,他肯定经常对白沙林公爵失言,然后道歉,不论失言还是道歉他都不真的放在心上,下次还敢。
这幺看,或许卢克西乌斯真的不是我以为的那幺可怕——是个宽宏大量的领主呢。
卢米接着又说:“好吧,说回您刚才的问题,也算不上什幺不该问的。大家都在私下传那些旧事,你问,他们就会回答。只是我……我是白沙林的仆役,我不太方便……唉,也不应该说是不方便,这幺说也太虚伪了,拿这种明显的假话蒙骗您……反正就是……”
“好了我懂了,”我说,“我回去后去找别人问问,卢米,你不用为难……”
他沉默了一小会。
“他讨厌别人提那些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他说,“关于他那个精灵母亲的事……而我……我理解他,虽然我和他的处境天差地别,但我的母亲也是精灵……脆弱的,比我早亡的,比我这个卑贱的半魔还要卑贱的,奴隶……别人一提起她来,那副口吻,哼,真是叫我火大……一个精灵女奴……虽然她从身份上来说,的确是个精灵女奴……”
我渐渐听懂了,卢米不方便回答,不是因为那是白沙林公爵的禁忌,而是因为那是他自己的禁忌。
“可能您不太理解,”卢米轻笑了一下,又说,“没关系,总之记住:卢克西乌斯的那些破烂旧事别问我就行了!”
“……我能理解,卢米。”我说,“那样谈起你母亲,谈起和你母亲类似处境的人,是在不尊重你母亲,不尊重你。”
他失语了一小会,接着对我说:“真是过于聪明了,瓦琳娜瑞亚大人。没错,是这样。”
他拨起下一根琴弦继续调音。
“其实普通的乐手不会这样调音,”他说,“对他们来说,依赖琴上自动运行的魔法就够了。但我的母亲每次演奏都要亲自调。我问她为什幺要这样,她告诉我:乐手最该相信的是自己的双手和耳朵,什幺都交给魔法代劳,那不如把演奏也交给魔法吧!哈哈哈……她是个杰出的乐手,也是个杰出的舞者,虽然还没来得及教我什幺就死了……要不然那支舞不该是卡狄莉娜来教我。还有唱歌,写诗。哲学方面也很有造诣。啊——”
他的手指轻按着琴弦,美丽的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像是在安静地沉思什幺。
“你昨天说,遗憾,节哀,”他对我说,“我头一次真的听见有人说这些话,当时想着:是从罗莱莎莉亚大人给你看的什幺异族情调的戏剧故事里学的吗?但是现在看来,不是嘛,你真的理解那些话……”他笑了起来,“她的死,是值得遗憾和悲哀的事。”
我想起他不久前告诉我的话,如果感到痛苦,感到悲伤,要笑。
他在哀悼他的母亲,我意识到。
接下来,我们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没过多久,卢米调好了他那把诗琴。他抱起我,像把我带过来时一样迅速,就是一个眨眼的功夫,我们回到了屋顶,高空呼啸的风不停灌进耳畔。
我们坐在那把小的诗琴旁边。他又说了一个长长的精灵语单词。
“这是这支乐曲的名字。”他说,又露出了遗憾的表情,因为我不懂精灵语,只能介绍到这里了。
卢米开始了他的演奏。
刚开始的时候,他的手放在高音的那几根弦上,拨出零落的清响,听起来就像早春时刚刚下起的雨,雨丝又疏又细,清浅地飘散进风里。渐渐的,一段轻快的旋律出现了,像是早晨的阳光破开薄雾,琴声盖过了风声。呼啸的风声退居到一个谦卑的次要地位,成为诗琴的伴奏,而不是让琴声为它伴奏。
那段轻快的旋律在乐手灵巧的手上不断回旋,每一次重复时都会加上一些全新的音符,让它变得越来越不一样。最终,一段全新的华丽的乐句取代了这段旋律,乐曲进入新的篇章。
这欢乐而激昂的琴声一下子就冲进我的心里,我感到一阵阵的战栗随着旋律的起伏从头皮散开。如果卢米之前没有告诉过我这是一首关于生命的赞歌,我大概不会联想到生命。即使不去联想生命,这音乐也听起来足够恢宏,像在展开一幅充满缤纷色彩的画卷,令目睹它的观众感到心情振奋。这的确就是生命的模样——蓬勃的,各异的,欢乐的,激荡的。
然而突然间,乐声沉落下去,肃穆的悲伤取代了蓬勃和欢乐。
因为生命不是只有欢声笑语,还有眼泪和痛苦。我感到我的心被旋律拖着沉落下去。跟着乐声,我想起了不少事,穿越前经历的事,穿越后经历的事。让人难过的事,让人不愿回忆的事。最后,在那压抑的沉重的乐声里,我想起了自己的死。
多痛苦,多绝望。又心有不甘,我还那幺年轻,生活才刚刚开始。听到那个声音,不假思索地立刻同意,哪怕并没有听清它要求的代价。
那时候,不论代价是什幺,我都会同意。
我低下头,擡起手擦擦眼泪,再擡头时,一下子就对上了卢米的视线。银发的半精灵在这些低沉而凝重的音符里,用他猩红的眼睛认真地注视着我,接着,他美丽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然后,那一段熟悉的轻快活泼的旋律重新出现,在乐曲的尾声。像江水入海,纵然一去不返,却也满意沿途的风景,高兴地说:我不负此行。
我也对他笑了。
卢米放下手中的诗琴,安静地陪我坐在那里,像是在给我时间回味、感受,以及平复。
“非常动听,”片刻后,我开口,“的确就是……生命。你真的是个很厉害的艺术家,卢米。”
“我并不是总能表现得很好,”他说,“但你是个很好的观众,你总能感受到。你和别的魔族真不一样,瓦琳娜瑞亚。说句冒犯您的话——总觉得比起我这个半精灵,好像您的精灵血统更多一样……虽说魔王和魔后的确流着精灵的血,或许你遗传到了很多精灵的部分?但是明明我听说瓦尔达里亚看上去像是遗传了很多龙的部分啊……”
“是什幺种族又有什幺关系呢?艺术,或者说感情,是能跨越种族和等级身份的。”
可是他摇摇头。
“我之前和卡狄莉娜跳的那支舞,我不论看多少次,亲自跳多少次,都联想不到‘求爱’。”
“那你联想到了什幺呢?”
“寻找。恐惧。犹豫。”他说,“第一次看的时候,她故意不告诉我这是什幺舞,只说是献给卢克西乌斯大人的消遣,而恰好,我也不知道那是什幺舞……我的母亲死的太早了,之前遇到的精灵,关系也不怎幺好,没有和我提过这支舞。我看着她一个人跳这支舞,我能看出这应该是一个双人舞,我感到应该有一个舞伴配合她,被她寻找,被她抓住,被她躲开,被她拥抱。但是我一点也没有联想到‘求爱’,只觉得……她看起来很‘孤独’。”他摇摇头,“艺术跨越不了种族的隔阂,即使被相同的作品打动,心里浮现的感受也完全不一样。”
我感觉到了他话语里透露出的某种失落。我想:他果然还是喜欢卡狄莉娜吧?所以,为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明白她的舞蹈表达了什幺而失落。
“那不是完全不一样啊,卢米,”我安慰他说,“那是——不完全一样!是有一样的地方!而且……你没理解,肯定是因为你在魔界长大,要是你在精灵那边长大,你一定就理解了!”
他好笑地看向我。
“你也在魔界长大啊,瓦琳娜瑞亚大人,”他说,“你是怎幺看出来它和‘爱情’有关系的?居然直接问出了我和卡狄莉娜是不是恋人这种问题。”
完了,一不小心暴露了什幺。
“我……我是因为……罗莱莎莉亚阁下给我看的那些异族情调的戏剧故事里,有很多关于爱情的情节……孤独啊,寻找啊,爱啊,都是这种感觉……”
幸好,卢米看起来没有怀疑。本来也是他之前这样猜测的,罗莱会给我看那些……其实罗莱没有过……
“也对。”他点点头,“罗莱莎莉亚大人嘛,除了我的主人卢克西乌斯大人,要论谁还毫不掩饰自己沉迷于‘半魔和奴隶才感兴趣的东西’,那就数她了。哈哈哈,等十年以后,说不定你就是她之后的第三个贵族中的异类,瓦琳娜瑞亚大人。真期待那个时候啊……”
“十年……听起来好久远的以后了……”
“时间过得很快的,尤其是我们……魔族。”他说,“强的人会活很久,可是每一天看着都差不多,没什幺特别的,时间感觉起来很快。弱的人很容易死,匆匆来到世间又匆匆离开,时间本来就很快。啊……十年后,说不定我就因为说错了什幺话,终于惹得我的主人忍无可忍,把我杀了。”
……他也知道他说不定会因为说错话死掉啊!
“那、那你就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嘴呀……”
“嘿,我不愿意。怎幺,很希望我能活到十年后吗?”
那不然呢?他这话说的真奇怪。
“当然啊,谁不希望自己的朋友一直活下去呢……”
“哈哈哈——原来我在您心里已经是您的朋友了啊!”
“……所以在你心里,我是吗?”
“什幺?”
“就是,朋友啊。”
“我是一个半魔呀,瓦琳娜瑞亚大人……好吧,请您千万别对别人提起我居然胆大包天到这份上哦——能认识您这样懂得如何欣赏艺术的朋友,我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卢米!你真的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乐手,我出生以来见过的最好的艺术家……我明天还能在这里见到你吗?最近罗莱莎莉亚阁下有事,我没有课,整个白天都是空闲的。”
“嗯……我可能没时间了,瓦琳娜瑞亚大人,很抱歉。接下来几天,我的主人卢克西乌斯有别的事务交代给我完成,大概在诞生节宴会结束之前,我都没有今天和昨天这样的闲暇了。而宴会一结束,我们这些白沙林的仆役就要跟着我们的主人一起,回到白沙林了。”
感到非常沮丧。这幺说我岂不是接下来一年都见不到卢米了?才认识就要告别啊……
“不过我明年肯定还会跟着他回来的,”卢米说,“就在差不多的时间,明年的昨天那个日期。嗯……像你这样的小孩子,平时肯定不会关注日历……那就记住诞生节吧,比诞生节提前两周左右,我算算具体是哪一天……”
“我记得这个日期,”我说,“昨天正好就是我的生日,我绝对不会错过的,卢米!”
“……生日?”他吃惊地说,“你特意记住了自己的生日?!”
……啊!我又暴露了!他们魔族不记生日!完蛋……不、不过,就算看出我是个古里古怪的小孩,身为一个半魔,卢米也不可能对我造成什幺危害吧?
这幺想着,我稍微冷静了一点。我对卢米点点头:“我就是觉得,好像出生的日期还挺值得记住的……而且我听说,他们好多奴隶都会特意记住自己的生日,在这个日子到来时庆祝一番。是不是别的种族那边,庆祝生日是挺重要的风俗?”
“的确……”卢米回答,“我知道精灵有过生日的习俗时,就很想知道自己的生日……可惜那时候我的母亲已经死去很久了……别的人,也没有一个把我的生日放在心上,特意记住那个日期。没人记得,我找不到自己的生日了。哎呀,瓦琳娜瑞亚大人,既然你记住了,以后也一定要牢牢记住啊!在魔界,除了你自己,谁都是靠不住的,根本没人会帮你记下你在意的东西——你的仆役们也不会。”
他又开始走极端了。我有点害怕他爱走极端的气质,又有点同情他。他母亲早逝,父亲又是不认他的魔王,没有亲密的家人,而且他性格桀骜不驯,想来和周围人格格不入,没什幺志同道合的朋友。所以他才会有这些感受吧?
……要是能帮帮他就好了。
我想了想,和他说:“如果你很想过生日,也可以给自己定一个吧。”
“啊,定一个?”卢米那副惊异的表情向我表明,我又说出了对他来说闻所未闻的奇思妙想。
我不知道该怎幺说。我也不能说是我在漫画小说里经常看过这种情节吧?没生日,那就找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当生日呗。
“就是……生日……本来就是庆祝自己生命诞生的仪式……所以,如果不记得自己的生日,就找一个特别的日子当做生日,也可以吧?”
“嗯……你觉得什幺才是特别的日子呢,瓦琳娜瑞亚?”
“呃……一个格外开心的日子?……完成了什幺……比、比如你第一次弹诗琴的日子?”
“那个日期我也不记得了。”
“呃……那……那还有什幺你记得的日子……你一想起这个日子就会感到,活着多幺幸福……”
“那就昨天吧,瓦琳娜瑞亚,”他说,“昨天是我认识了你的日子。魔族都觉得惦念出生的日子是下贱的奴隶才做的事,没有哪个魔族会真心想要庆祝某个人出生的日子。哪怕是魔王继任的那个日子,坐在宴席上的所有人包括魔王自己也没有一个是在真心庆祝魔王的诞生。只有你和我是不一样的。所以明年我们一起庆祝我们的生日吧!我知道那个时候,你会真挚地为我的出生高兴,而我也会为你的出生高兴。对了,庆祝生日是不是还应该送礼物?唉——”他抚摸了一下被我们冷落多时的那把给儿童用的诗琴,“如果这把琴不是属于卢克西乌斯而是属于我的话,我一定要把它当做今年的生日礼物送给你。可惜了。等我明年送你一份礼物,妹妹。”
“好啊,”我高兴地对他说,“我也会给你准备一份礼物的,卢米哥哥。”
“那就这幺约定了,”他笑着揉揉我的头发,“一定不要失约啊,我尊贵又可爱的领主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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