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炎炎不知天昏地暗地睡了两天，终于被饥饿感催醒，呆呆望向康复治疗室外的晨光。
阉割术后身体的创口康复了，心灵的残缺却无从填补。
他对昨天学校放假一天的事一无所知，也不敢打开手机接收昔日好哥们和小弟的消息，生怕自己暴露出没了男子气概的事实。
朱邪不在男科医院，贺炎炎也不知道医院附近哪里有早饭店，一心想着要去学校食堂，披上校服，把书包挡在脸前就奔出门去。
谁知闷头刚走两步，就撞上一个男人的胸膛。
“你长没长眼睛！？”
贺炎炎不分青红皂白先骂过去，睥睨着男人的制服，隐约觉得这身衣服有些眼熟，在某个体制内长辈身上见过，只是宕机的大脑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是这家医院的患者？这几天见过朱邪医生吗？”男人沉声问他。
听见朱姨的名字，贺炎炎登时警惕起来，瞪眼打量男人镌刻黑眼圈扎着胡茬的脸，生怕又冒出一个潜在的情敌。
只是这幺一瞧，便觉得男人的气质配不上他穿的体面衣服，神色里还有些不易察觉的偏执，加之老态太过明显，不像朱邪一贯喜欢的粉面少男，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养狗男孩。
贺炎炎放下心来，嘴上却并不老实：“没听说过有这幺一号人，大爷，你找错地儿了吧？”说罢便要走。
“那医院有位姓姜的财务来没来上班？”男人不依不饶拽住他的校服。
到这当口，贺炎炎终于认出他穿的是检察官的制服，顿时令他想起好几个爱管束教训他的远房长辈，烦躁地抖开男人的手。
“自己的女人留不住，还要骚扰人家的女同事，贱不贱，滚！”
“你怎幺知道我要找的是女人？”男人发疯地扑上来，好像有一只野兽要冲破他穿的制服，“你认识朱邪对不对？带我去找她！”
贺炎炎平时就是好勇斗狠的性子，在男人扑上来时已经下意识向后收拳，听见他要纠缠朱邪，一发蓄力的拳便砸了出去，其中夹杂着自己说漏嘴的懊悔，下手更重了几分。
这一拳砸得男人仰飞出去，摔进医院门口的花坛，笔挺的制服后摆登时被撕开一长条口子，两股鼻血倏忽落下，直流进嘴里。
“老子天天在医院住着，再瞧见你一次试试！滚！”贺炎炎一拳打飞男人，雄风大振，说着让人滚，却又走上去用脚踏住男人的肚子，学着短剧里的台词，“这就是打听老子女人的下场，懂了吗？滚！”
他对着男人的脸连踹几脚，踢到他不得不抱着头装死，才大笑着跑走。
一路跑到车站，只觉得裆下生风，可心中的烦闷却靠泄愤发泄走了大半，他贺炎炎有没有几把都是一条好汉，身材对标欧美男星也毫不逊色，可不是那些成天被女孩子嘲笑阳痿金针菇的国男能比的。
男同学被骂金针菇，贺炎炎从不觉得刺痛，巴不得全世界女人都以身材和性能力为标准择偶。
他甚至觉得女孩子们的评判标准太可爱了，给了他这样不擅学习的男人赢过屌丝学霸的机会，让他只凭身材就能被崇拜，被更厉害的女人看上。
你瞧，朱邪不就看上他了吗？全校还有那幺多比他学习好家境好的男人，在她眼里都像空气一样，配不上赢得她的青眼。
至于暂时被切下来的小弟弟……贺炎炎宽慰自己，那只是他们之间的情趣。
他这两天从睡梦中转醒时，已经翻墙出去确认过，阉割也是近来非常流行的玩法，好多丑男在网上求着被女王阉一次，都求不到呢。
听说，当女王归还大宝剑的时候，就是彻底认可他的骑士授勋时刻。
一幻想到那个时刻的情景，贺炎炎便忍不住打开手机，略过无数消息红点，迫不及待地向朱邪邀功，讲自己如何帮她打跑骚扰犯，如何乖顺，如何期待接下来他们关系的进展。
朱邪没空理他。
她今早刚走到校门口，就遇上刚刚搜查收队的梁道英。
望闻问切，看她气血不足的样子，显然又是一夜未睡，这批警察自踏入这所学校起，似乎就过上了颠倒昼夜的劳顿日子，只是不知为何，这次出警的警力似乎比上一次多了三倍。
事出反常，朱邪无法不关心，在队伍里搜罗半天却没见到杨逸群的身影，只能装作寒暄，随口问问梁道英：“案子终于查完了？好好休息几天。”
“抓到个连环杀人犯，可以放长假了。”
梁道英也仿佛只是随口一答，擡步便追上队友，上了警车。
警车开出很远，朱邪还僵立原地，迟迟不能擡步。
抓到了。
梁道英的一句话被掐头去尾，只留三个字，在她心里反复播放，形成环绕音。
抓到了。抓到了。抓到了。抓到了。抓到了。抓到了。抓到了。抓到了。抓到了。抓到了。抓到了。抓到了。抓到了。抓到了。抓到了。抓到了。抓到了。抓到了。
原来人在慌乱时，真的会感到天旋地转。
朱邪木然擡头，望见眩目的太阳，脑中一片空白。
原来上次匆匆一面，竟是永别？
她在监控摄像头的注视下缓缓迈步，像个正常人一样走进黯然失色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