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骑白马,公主斩恶龙-4

林郁斐坐进车里,领口两枚勋章反射夕阳的光芒,耀得莫诚忍不住眨眼。

他不太了解林郁斐的过往,只依稀听闻,大概就是这两枚勋章,让老孟总想方设法逼迫孟平乐娶她,让她不由自主卷入兄弟相争的战场。

逆着晚高峰的车流,莫诚把车开得很快,他依稀感到希望,林郁斐这样隆重而正式,即使她什幺都没说,莫诚总觉得她能拯救这一切。

像披甲上阵的骑士,准备好挥刀斩恶龙。

一段时间里,车内只有扫过的气流声。林郁斐似乎在平复心情,眼尾却越来越红。

“你还好吗?”莫诚小心地问。

“他打算让孟时景和孟平乐内斗,放任他们内斗,这样问题就永远解决了。”林郁斐绷着声音说,“他把一切都查得清清楚楚,包括我和孟时景已婚关系,也许他用这个来威胁。”

林郁斐没有说“他”是谁,但莫诚心下了然。

她不知道,她的推断大部分是正确的,只有一条截然相反。孟时景并没有被威胁,保护林郁斐是他心之所求。

莫诚听闻,陡然握紧方向盘,终于泄漏慌乱的情绪。

“他说过会通知警察过去!”莫诚不敢相信他的耳朵。

声音回环,撞进林郁斐耳畔,她只轻轻笑了下。永绝后患的诱惑太大,情分是难以抵消这种诱惑的。

林郁斐不再相信,大人物给予普通人的情分。那些只是障眼法,是陷阱口掩埋的枯黄稻草,内里沟沟壑壑的利益,才是大人物们眼神垂怜的真正原因。

视野正前方,青灰色省政府大楼亮起灯,今天的夜色浅浅洒下来,林郁斐推开车门,拨正两枚勋章,快步朝大厅走去。

正厅内立刻有人迎上来,他们认识林郁斐的脸,这个小家庭是当地政绩一部分,林郁斐父母的故事反复出现在各类活动,作为学习的素材。

“林小姐,您怎幺了?”工作人员察觉她面色严肃,又看见她领口的两枚勋章,大脑内立刻拉响警报。

林郁斐应声停下,她不需要硬闯,也不需要撒泼打滚,仅仅笔直地站着,她维持这样不可摧折的状态,平静地说:“我的丈夫,法律关系上的配偶,全国道德模范得主的直系亲属,正处于危险当中,可能涉及枪支和群体事件,需要政府帮助。”

对方愣了愣,确认道:“您的丈夫?”

“对,他叫孟时景。”林郁斐冷静地说,“他最后断联的地方在……”

“在西山,大约海拔四百米左右的地方。”莫诚立刻补充道。

*

太阳即将沉下去,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点,孟时景没有听见一声警笛,耳边掠过飞鸟惊动的振翅声,他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被放弃了。

孟时景找了个座位坐下,如果这算是个座位的话。

实际上是一堆杂草,秋季的风和寒露降临后,很快枯萎成黄色。有这些东西垫着,他不至于失温得那幺快。

被放弃不是第一回了,孟时景接受得比较坦然,即使这一回他可能真的会面临死亡。

有人通风报信,让孟平乐提前知道自己即将被献祭,他不得不进行一次绝地反击。

孟时景预料到,也做好了脱身的计划。

西山是座不值得开发的荒山,他把人往山上引,孟平乐不熟悉地形,也不熟悉开山路,只需要拖到约定时间,被警察瓮中捉鳖。

可惜徐厅长允诺的警察,始终没有出现。

孟时景已经破坏了两辆车。第一辆与他的车对撞,被他的保险杠撞得完全凹陷,代价则是他自己的车也丧失行动能力。

第二辆车试图直接碾死他,他们差一点儿成功了,极速开过来时,孟时景来不及闪躲,摔在一块厚实又蓬松的枯草地上。

还好有这片枯草地,他来得及在剧痛抵达前,抽出腰间的匕首,扎进汽车前轮胎里,失控的车一路啸叫着坠进山谷。

他只听见砰的回响。

但愿他们还活着。孟时景真诚盼望,他没有带上任何手下的人,为的就是让更少人卷进这场纷争。

最不该的是,在最致命的时刻,相信徐厅长的情分。

孟时景艰难坐起,忍着剧痛检查伤口,没有太多皮外伤,但痛意强烈,大概是骨折了。

下一辆车寻来时,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力气应对。

他对着太阳,其实已经快寻不见日光,山里枝桠细密,寒意层层袭来。

孟时景眼皮有点儿沉重,他快要睡过去了。大脑像沉入深海,波浪起伏,他看见父亲和祖父的脸,随涟漪散开。

接着是林郁斐的脸,她在哭泣,她不知道她哭起来真的美极了。

孟时景心脏钝痛,想擡起手来,让她别哭了。她的哭声却越来越清晰,贴着他耳边似的。

汽车引擎声远远传来,大地在他掌心震动。孟时景辨别不出,这辆车是否要寻到他了。他再度叹了一口气,身体仿佛变轻,

如果这是终点,好像也还可以。

他降临这个世界的时候,什幺也没有。他努力了十几年,拥有了太多,不愿这样白白送人,送给那对从未爱过他的母子。

现在很好,他总算是将他所得的一切,都收回来了。

汽车越来越近,孟时景没有力气再藏,他默默数自己缓慢的心跳声,预备迎接他的结局。

忽然砰地一下,靠近的汽车撞上什幺东西,林间飞鸟四散,振翅声在上空盘桓,另一辆汽车重新启动,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

他听见无数个脚步声、呼喊声,似乎在念他的名字。

孟时景想应答,他拼尽全力应答,但声音小到忽略不计。

杂乱的声音里,蜿蜒流出一道细细的、颤抖的哭泣声,像温热的泉水灌入他体内。

孟时景认为他步入了幻觉,竟然听见林郁斐的声音。按他的计划,她绝不该出现在这里。

山林间彻底黑了,孟时景不知道这些若远若近的人,还有没有机会找到他。

他低低笑了一声,终点越来越近了,原来他没有被抛弃。

第一颗星星从云间出现,今夜没有月亮,昏黄的圆形光斑在林间晃动,滑过他的身体,又骤然滑回来。

忙乱的脚步声向同一个方向聚集,孟时景即将合上双眼,视野里晃过两枚亮晶晶的黄铜色,接着忽然坠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清晰的哭声,林郁斐的哭声在他耳畔。

孟时景心口一颤,费力睁开眼,只看见她的黑发。

“我来救你了,孟时景。”林郁斐颤抖着,和他的心脏同频。

“原来是你来了。”孟时景扯出一抹艰难的笑,控制不住地淌出眼泪。

分不清是他的眼泪,或是林郁斐的眼泪,滴滴答答坠入他颈间。他像一块儿深秋里干涸的土地,道道裂纹被滚烫的泪滴缝合。孟时景体会到一种实感,灵魂抽离又重新落回肉体的感觉。

他从未料想,他一心想保护的公主,竟然身骑白马,为他斩恶龙。

他从未料想,原来这不是终点,他的公主在千钧一发的悬崖,将他蛮力拽回人间。

力气又一点点回归他的身体,孟时景被擡上担架,回握住林郁斐的手。

救护车往山下驶,沿着山体盘旋,某个拐弯的路口,月亮出来了。

这不是终点,孟时景松了口气,垂眸看他们交握的手。

很显然,这是他人生重启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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