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声,是湿润的、夹杂着怒气的浪花翻滚。
信天翁鸣叫,是带着死亡意味的长鸣警钟。
惊雷作响,劈开了早已腐烂的栅栏和船壁。
脚步声在夹板作响,一时间竟然比雷鸣还大声。
“收帆——快——”
“看在老天爷的面上动作快点儿,你们这些懒鬼,威士忌让你们的神经都迟钝起来了。”
“去他妈的,托比去哪儿了?”
“底下,他在修船底。”
“他妈的船底坏了?”
“快坏了,龙骨也有毛病。”
满脸雨水的大副又满脸不耐烦地啐了一口,拼命拉着绳索,万幸上面的人已经将船帆收绑起来了。
如墨的大海卷着海浪继而不舍地扑来,黑压压的天空带着沉重的千军万马——黑云和雨水也袭击而来,深棕色的帆船无助地在这一望无际的海洋上浮浮沉沉起起落落。
我嘴里衔着几个钉子,左手按着木板,右手拿着锤子不停敲敲打打,身边几个水手用桶把船底的水舀出去。
“诶,托比,别把钉子咬嘴里,船晃得太剧烈了,就怕过会儿那些钉子把你脑子给扎穿了。”
我擡擡眉毛,把钉子都拿下来扔回工具箱,说:“谢了,老习惯了,我可不想那幺早死,不然还没等船靠岸你们就都死光了。”
水手们大笑着摇摇头。
我是这艘船上的巫医,不仅预测出海的运气,还帮忙治病,大病小病都能治。
船长是我父亲多年的老友,父亲过世后我就一直在船上帮忙,也算是讨口饭吃。
我把最后的破洞堵上之后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拿出随身携带的占卜骨头,随手一抛。
“去告诉船长和大副吧,船底补好了,还能坚持一会儿,暴风雨马上过去了。”
水手们“哼哧哼哧”跑上夹板,众人正在加固桅杆和护栏。
“船底怎幺样?”大副也衔着钉子,弯着腰补甲板的护栏。
水手们打了个滑,说:“都补好了,看样子能坚持一会儿,托比也说暴风雨马上过去了。”
大副松了口气,继续埋头钉钉子:“但愿老天爷开眼咯。”
我拎着工具箱上来,风雨已经小了不少,东边隐隐能看到鱼肚白。
船长在护栏边小坐休息,花白的胡子下面叼着一根烟,而烟草被雨水浇灭无数次,他却不胜厌烦地点燃一遍又一遍,我一直记得那种烟草的味道——特别干、被深深且粗糙烘烤过的烟丝,点燃后细细去闻嗅,还有一丝淡淡的奶油味在里头,再混合上船长胡子上威士忌的味道,这就是我整个童年的味道,不过那时候船长还很年轻就是了。
日上梢头,阳光毫不吝啬地打进我的小茅草屋,我慢慢悠悠从床上坐起来,从桶里舀出水洗漱一番。
我的茅草屋陈设简陋,但冬暖夏凉,能经受住暴风雨的洗礼,虽然偶尔会漏水——简单的会客室只有一个壁炉和两把棉布椅子,会客室被我辟出一块做书房,上千本书籍要幺堆在书架要幺堆在地毯上,厨房倒是满满当当装满我的草药和锅炉,卧室有一个巨大的窗和简陋的小床,花园里有我种植的蔬菜和草药,还有一颗还没长高的小树。
而我,叫做托拜厄斯,大家都叫我托比,是个巫师。
而我的船长,是当年最伟大的巫师,整个北海,最伟大的巫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