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露天餐厅里,用餐的住客陆续到来。
尽管天还没暗,头顶的串灯已被点亮,星星点点,萤火虫般,宁静,浪漫。
莱斯利翘腿而坐,正别着头和后桌的食客有说有笑。到处都是她的社交场合。
见哥哥迎面而来,她放下腿,正过身,将手边的菜谱丢到他眼前:“我已经点过了,你看看还要加什幺。”
亚历克斯俯身落座。与此同时,服务员将一个锃亮的银盘端到了莱斯利面前。
“放他面前吧。”她对着坐在对面的哥哥擡了擡下巴,示意服务员。
银盘落桌,盘中的碎冰上,一只只生蚝整齐摆放,肥美润泽,鲜嫩多汁。
莱斯利靠坐在椅子上,笑弯了眼睛:“多吃点这个,对你身体好。”
她不合时宜的玩笑,让还候在边上的凯阿鲁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尴尬,但很快收了住,俯身在莱斯利身侧说了些什幺,便向二人点头致意离开。
“你怎幺自己先下来了。”亚历克斯的手指在叉柄上反复磨着,面无表情。
莱斯利从他面前拿了只生蚝,吸溜下肚,掩着嘴轻松道:“我饿了。”
饿了就先吃吧。亚历克斯不想在人多的地方同她说太多。刀叉在盘中划来划去,咽下的食物却不多。
“哥哥。”莱斯利喝了口气泡水,突然开口,“你不记得明天什幺日子吗?”
他不知在想什幺,只是看着杯中缓缓升腾的气泡,淡淡道:“明天……美国国庆节。”
“……”
美国国庆节关你什幺事儿,真是呆子……
她刚想接着说什幺,亚历克斯却站起身来,将餐巾丢在桌上:“吃好了,先回了。”
简单一句话,却叫莱斯利的瞳孔都瞬间放大了。
什幺?时间还没到呢,怎幺就吃好了!
她赶紧揪起餐巾粗鲁地抹了把嘴,站起身来跟了上去。
“别回房间呀。”她慌忙抓住哥哥的手,“刚吃完饭,去散散步吧。”
亚历克斯不语,停下脚扭头看向她,对上她的星星眼,和讨好的微笑。
“……好吧。”
他们漫步向海边的白沙。亚历克斯步子跨得大,给二人之间不经意地拉出了些距离。
莱斯利小跑了两步跟上他,一只手伸进他插着手的裤子口袋里。
柔软的手指探入了自己的指缝间,亚历克斯自觉将她的手包入掌心,想了一会儿,缓缓开口:“你老跟那个夏威夷人搞来搞去的做什幺?”
“哪个夏威夷人?”莱斯利眼珠转了转,随即调侃,“噢,你说凯阿鲁啊。哥,你好傲慢啊,人家有名字的,怎幺老喊人家'夏威夷人'呢?别人叫你‘那个加拿大人’你什幺感觉?”
“我本来就是加拿大人,有什幺关系。”
而且这是重点吗?还在替他说话呢,亚历克斯可真是服了。
他皱眉看着妹妹一脸无辜的样子,想着一些话,还是直说比较好。
“你这样,我觉得不舒服。”
听了哥哥的话,莱斯利竟笑了出来:“我们只是聊了两句而已嘛,你想多了。”
这样轻飘飘的“渣女”言论,叫亚历克斯一口气差点顺不上来。
“嗯,都聊到沙滩上去了。”他把她的手直接从口袋里丢了出去,“笑得还挺开心,十里地都能听见。”
挺好,哥哥的情绪被挑起来了。
莱斯利瞧了瞧海面上的落日,又掏出手机,边看着上面的时间,边满口敷衍:“哎呀,他给我介绍一下茂宜岛的风土人情嘛。”
妹妹这样心不在焉地玩手机,让亚历克斯彻底不乐意了:“沙滩上不就是沙子,有什幺风土人情?”
挣扎了许久的夕阳,终于渐渐没入金色的海面。远处的云层,被落日的余晖染得粉紫透红,柔美梦幻。
莱斯利放下手机,重新拉起哥哥的手,牵着他又向前了几步,然后驻足。
她擡头望进他倒映着彩云的眼眸,语气不再玩笑,语速变得很慢:“哥,你不是说你相信我吗?”
“我是想相信你啊。”亚历克斯叹了口气,沉声道,“那你告诉我,你为什幺跟夏威夷人说我是你哥哥?”
“什幺意思,你不是我哥哥吗?”
她知道他的意思,却还是明知故问。一双明眸眨巴着,如海面上的粼粼波光。
“你知道我什幺意思。”
“啊?我不知道啊。”她向着他的身子贴近,一字一字,每个音节都拉得很长,拖延时间一般,“我不知道该怎幺和不认识的人描述我们的关系。亚历克斯,你还从来没跟我好好谈过这个问题呢,你是我的什幺,我是你的什幺?”
“如果之前没有正式说过,那我今天说一次,以后也会一直说下去。”手抚上了她的后腰,亚历克斯用力将妹妹揽向了自己,坚定,果断,“我是你的男朋友,你是我的女朋友。”
但也不仅仅是女朋友。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除了爱情,血脉也将我们紧紧相连。你在我的心里,在我的血液里,没有什幺可以将我们分开。
落日的最后一秒,在海天交界线上炸出一片壮烈的金光。
他低头欲吻上她,却被她推住了双唇。
身后传来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和似乎是乐器的声响。
亚历克斯下意识想回头,被莱斯利伸手掰住了脑袋。
“哥哥。”她笑道,“你能记得什幺美国独立日,记不得自己生日?”
尤克里里的乐声,伴着鼓声响起,活泼清脆,质朴悠扬。莱斯利放开哥哥,雀跃着奔向那乐声的来源。
亚历克斯有些懵地回头——身着花衬衫,花裙,颈间佩戴着花环的原住民乐手,手持尤克里里,帕胡鼓等夏威夷传统乐器,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同样不知何时出现的还有各种火炬,鲜花,气球装饰。
莱斯利从他们手中接过一把尤克里里,手指扫过琴弦,轻柔的音符从指尖飞舞而出。
还在云里雾里的亚历克斯,恍惚间有些认出了他们演奏的旋律——是泰勒·斯威夫特的《22》。传统与流行碰撞,却也和谐。
“I don\'t know about you
我不知道你怎幺想
But I\'m feeling 22
但我感觉年轻似22岁
Everything will be alright
一切都会变得美好
If you keep me next to you
只要你将我留在你身边”
在乐手们的伴唱下,在海浪的伴奏中,她对着他吟唱。
嗓音有些白,还弹错了好几个音,但是不要紧。她声音中的自信,眼中的爱和光,无法不感染到在场的任何人。
亚历克斯被这场面弄得僵在原地。
就在他不知所措地咬着嘴唇时,凯阿鲁和工作人员端来了桌板和一个奶白色镶花蛋糕,点燃了蜡烛。
“生日快乐!许愿吧!”
烛火照着工作人员温暖的笑容,亚历克斯尴尬地看着凯阿鲁,脑子一片空白,慌里慌张地吹了那蜡烛,也顾不上什幺许愿。
“生日快乐!”一曲终了,莱斯利拍起了掌,“按照加拿大时间,你现在已经二十二岁啦!”
七点整,正好是东岸的夜晚十二点。她早就算好了时间。
“这是你安排的?”惊得半晌不知该说什幺的亚历克斯,总算给出了点反应,“你整天鬼鬼祟祟的就在搞这个?”
“我哪有鬼鬼祟祟的!”莱斯利笑着锤了他一下。
“你……你还会弹尤克里里呢?”亚历克斯脸上的尴尬终于褪去了些,眼中逐渐亮起欣喜的光芒。
“来之前在家现学的~怎幺样?”
她擡头望着他,眼中满是真挚与迷恋。
他一时无言。任何言语都不够用,他只想吻她。
……然而身边却站满了人,乐手,工作人员,以及知道他们兄妹关系的凯阿鲁……
这些围观的人们,此时此刻正点起一根根仙女棒。跳动的火花,将细沙与海浪映得明亮。
这一小片海滩,她为他点亮。
似乎是看出了哥哥的心思,莱斯利转过身去吩咐:“你们先离开一下吧,我们单独说会儿话。凯阿鲁,麻烦你把这个蛋糕拿去房间,我们等会儿再吃。辛苦了。”
很快,沙滩上恢复了宁静,只剩下涛声。
见助兴的人们散了去,亚历克斯终于放松了下来,狠狠将妹妹拥入怀中,让她双脚恨不得都离了地。
“宝宝,谢谢你!还没有人给我这样过过生日。”
生日这玩意儿,他不是记不得,只是从来没当回事。
从来没有人这样大张旗鼓地为他庆祝,他也不觉得有庆祝自己又活过了一年的必要。
他简单的认知里,只有男生给女生准备惊喜的份儿。可当这样的用心真真送到自己眼前时,不感动是不可能的,没人不喜欢仪式感。
亚历克斯的眼眶有些泛红。
“你这个人对物质又不感兴趣,我就只能送你体验了。”莱斯利吐了吐舌头,“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多,不然的话,我就把整个餐厅包了,把整个海滩都给你点了,让大家一起来庆祝,弄个篝火晚会啥的,多好玩~”
“这样已经很好了,篝火晚会你是想把我吓死吗。”他低头,笑着抵上她的前额,声音很小,“谢谢宝宝,我不知道该说什幺……”
莱斯利的手指抚过哥哥微红的眼眶。
在他们的小世界中,他们沉沉地拥吻。这一吻,有大海和繁星见证。
然而情到深处,莱斯利却再次推住了哥哥吻他的双唇。
“哼,那你还错怪我,说我和别的男人搞来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