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季旸看见一行搬着箱子进殿的宫人,一时怔住。
他疑惑地看向白榆,后者只吩咐放完东西的人即可离开,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双目却逃避似地垂下看着他的衣袄,撑起笑意,“坐坐吧。”
贺季旸也并未点破,点头迎她至暖炉前坐下,倒上两杯热茶。
可两人静坐良久谁也没出声,炉子里的火光劈啪作响,见她如此,他实在无法袖手旁观,还是不住问道:“他...不太好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沉陷在寂静中的白榆略有一惊。
她似是被打断了思绪,呆望向他片刻,才故作轻松摇摇头,笑道:“没有,已经稳定了许多,太医说只要不劳累,便不会再有大碍。”
贺景珩修养的这段日子,贺季旸未曾前去探望过,他目中了然,目光从她脸上垂下,又移往了别处。
“那便好。”
眼见着气氛又要沉下,白榆咬了咬唇,不得不开口:
“我此来,来替陛下传话的。”
闻言,贺季旸面色有些复杂,究竟是什幺话,需要通过她之口告诉自己。
“陛下说...想择个良辰吉日,为太孙殿下选妃。”
白榆一鼓作气说出,紧张地等待着对方的反应,可鼻间的气息走走停停,空气默了一阵又一阵,身旁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耳畔烧起的火光愈作愈响,她局促地捏着手中的杯盏,低头盯着自己发白的指节。
看她这样的状态,想必是知晓自己心中所想的。可即便她知晓,却还是愿意出这个面,又是为了什幺。
“你怎幺想?”
心中挣扎不知多久,他只淡淡问出这四个字,嘴角不禁被牵扯。
白榆暗中一呼不妙,这话头又抛给了自己,眉心一动,嗫喏着,“嗯...太孙哥哥...总归是要娶亲的,不如趁此机会...试着与京城的官家小姐接触接触...”
她还没说完,就感受到旁边有动静,才刚转头去看,只见贺景珩起身愈要往外走。
白榆急而追过去,“太孙哥哥去哪?”
“我去见皇帝。”他边说边穿上挂在架上的裘氅。
“太孙!”她一时没顾得上力道,猛然抓住他的手臂。
贺季旸果真因此而停下,看向她时,却好似本就并无打算当真要出这道门去。
他的掌心复上自己臂间紧抓的手,“你告诉我,你当真是那般想的吗?”
白榆一时无言,头颅低压,也不知什幺情绪上了头,发酸的眼眶被沁湿。
“妹妹...”贺季旸顿时慌了阵脚,想捧起她的脸,想拥她入怀,却都被层层阻隔打消在心底。
“我...”她任泪珠溢下并未拂去,“我是来...同你告别的。”
“你说什幺?”
还不待她回答,贺季旸才刚问出口,便心有所感。
“你要去往何处?”
“...”
“你绸缪这许久,我自不会阻拦,只是...”
“什幺?”
“你就从未想过,我心悦你,亦心往自由吗。”
白榆不知如何作答。
“我不要这太孙之位,不要这圈禁着我的围墙,我只要你...那也不行吗?”
“我的往生,尽数耗在尔等之间兜转了。”她无力地笑了笑,“余生,我只想跳脱开这纷扰,寻个清净而已。”
贺季旸再次静了下来。
终究是放弃了挣扎,他面容苦涩,不再思虑那许多,上手轻轻抚上她的脸。
白榆也并未有分毫抗拒。
他缓缓俯下身,愈发靠近,气息慢慢缠绕在一起,又失了衡,她紧张得屏了息。
可鼻尖迟迟没有相碰。
就在她稍有放松之际,只听他问:
“可以吗?”
“嗯。”她点点头,合目之时,又一滴泪滚落上脸颊。
贺季旸的双唇却落在了她的眼下,替她叼走了那颗泪珠。
白榆略有讶异,慢慢睁开眼。
“我知道了。”他说,“只要你幸福,那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