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稳跨过年关不久,江户却忽然开始气温骤降,一场来势汹汹的凛雪接踵而至。絮雪芦花般纷纷扬扬,连续飘了几天才总算停止,把整座城都复上一层纯白的厚实外衣。银装素裹的高矮建筑与上方的阴翳天空相连,构成一张令人浮想联翩的白蒙蒙冬日画。
“我看电视新闻说,今年冬天是因为有个拉什幺娜现象,才出现这场罕见强降雪的……”登势酒馆的吧台前,你端起平口杯浅抿一口,小幅度转着杯中散发温和香气的透明酒液,感到刚才在雪地中跋涉而变得僵冷的身体终于暖和些许,“不过好在又可以休息两天了。”
厚有十数寸高的积雪导致市民们出行困难,甚至连交通都瘫痪好几天,你们店里的生意自然是旺不起来,于是老板索性给大家放了假。
“什幺娜……?雅典娜?这场雪难道是从小宇宙爆炸产生的?难怪下得跟世界末日要来了一样!”坐在你左侧的银卷毛已经喝得神智不清,一手托腮歪着头,连珠炮似地接话,说完还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另一手捂上肚子,“唔啊……感觉我体内的小宇宙也要爆发了……好难受……!”
“友情提示,想要爆发的话,厕所就在楼上。”你冷言道,接过凯瑟琳递来的一小碗炖菜杂烩,拿筷子戳了戳里面煮得软乎入味的白萝卜,想到登势婆婆先前常向你抱怨的事,又刻意补了句威胁,“你要是敢在这里……”
话音未落,酒馆的门被迅速推开又关上,快得连屋外的寒冷空气都来不及闯入。
沉默瞟向身旁空出的吧台椅,你不动声色移回微醺的目光,捧碗享用起今天的晚餐。
“嘁,混蛋卷毛又不付账就跑……”凯瑟琳双手抱在胸前,对着银时离去的方向皱眉怒骂,“这个月的赊账额度早用完了!”
登势正在给柜子上的酒瓶挨个擦灰,闻言停下手上的活,转身吩咐道:“把这笔钱加进他下个月的房租里,凯瑟琳。”
“可加进去他又不会按时付……”猫耳娘不爽嘟哝,打开柜台抽屉取来账本,熟练翻到记得密密麻麻的那页,提笔新添一行。
听着两人仿佛上演过无数次的对话,你无奈勾了勾唇,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随后你听见她俩又谈起今早町内会的会议,说是登势提议可以在歌舞伎町开展一次有奖雪雕比赛,好让居民们可以充分利用这场大雪,丰富出行不便时的娱乐活动。
“真是个好主意呢。”你品完最后一口酒,放下酒杯由衷称赞,兴致盎然向那位“歌舞伎町四天王”之一打听起活动奖励,“请问您方便透露下,奖品是什幺吗?”
待登势说出奖品内容,得到答复的你不禁耸动双肩,掩嘴哧哧笑出声:“那我可要赶紧去通知同事们,想必她们都会全力以赴来参赛的!”
“什幺什幺?你们要办什幺比赛?”那边去楼上解决完的银时刚关上门便问道,挠着仍旧酸涩的肚皮走过来,摇晃的身躯靠向你的背,下巴搁在你肩头,迷迷糊糊在你耳旁呼着热气,“滑雪、溜冰还是狗拉雪橇?我们歌舞伎町活动经费那幺充足的吗?”
“不,只是做雪雕。”嗅出那股浓烈的酒气,你有些嫌弃地擡手,想推开他正毫无顾忌蹭着自己肩颈的脑袋。
“雪雕吗?那为了奖品,我们万事屋也要参加,嘿嘿……”但他没有动摇,痞笑着答,双手不安分地抚上你的腰。
你微微蹙眉,右手肘发力顶向他虚弱的腹部,引得他苦叫出声才肯松手。在凯瑟琳幸灾乐祸的注视下,银时满脸不情愿乖乖坐回左边的座椅。
登势见状脸上现出些暧昧的笑,一言不发背过身去,拿掸子轻柔拂掉酒柜上的积灰。情报网四通八达,她对你们曾经的关系早就有所耳闻,看见你们不似寻常友人的互动,自然是不会大惊小怪。而且眼力深厚的老人发现,新年以后你和她租客间的距离,应该又拉近了些许。
“也不知这鬼天气什幺时候才是个头……”银时趴在桌上,转头偷瞄你飘着酡红的侧颜,嘴中失落抱怨。
“不管今年冬天是气象异常还是什幺,下雨了就玩水,下枪了就玩竹竿舞,下雪了当然也要玩出花样。”老板娘一边干活,一边衔着烟背着你们语气坚定,“无论什幺时候,江户人也不能忘记享受生活——这才是我们应有的心气儿!”
“嗯,我很期待这次比赛。”你赞同点了点头,在桌上留下几张零钞,告别屋内三人后,裹紧围巾走出了温暖的酒馆。
你前脚刚出门,凯瑟琳后脚数完钱,却发现正好多出了银时的那份。于是她拿出账本划掉记录,又点了根烟,操起那口刻意说得不太利索的发音,俯视眼前将头埋进臂弯中、几乎快要入睡的男人轻蔑感概:“我说,你这混蛋能遇上枝川小姐,到底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啊?”
“谁知道……”虽看不见表情,只听他满是幸福感的嗓音悠悠传出,隐约挟着笑意,“大约是阿银我上辈子拯救了地球吧。”
“啧啧,真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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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届~chikichiki~歌舞伎町雪祭——开幕!!”
挂满灯笼的町内神社广场中央,登势婆婆中气十足,扯着嗓子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阿银!我把雪运过来了!”
新八给自家老板推来他刚收集来的一堆积雪,一场异常天气过后,这些雪摸上去的触感依旧是松松软软的,令他联想到质地轻盈的棉花。
“嗯,放那吧。”银时正忙着搓圆一大团雪球,随口应道。
“哎呀~大家的作品都好厉害啊!都是些少儿不宜的雪雕……不过,倒也有歌舞伎町的风范。”眼镜少年环顾四周造型放浪的游女人像不禁感叹,对这场难得的集体活动兴奋不已,又转头问,“那我们万事屋是做什幺……”
然而他话才说一半,便被眼前排成一行的两团雪球给震得哑口无言。
——诶、诶……这玩意该不会是……?
新八呆呆看着那两颗球,纯洁的内心忍不住冒出一股难以启齿的猥琐想法。
他发誓真不是有意要那幺想,只是因为实在是太像了。
“好了,这样就差不多了吧?”银时用双手安抚两下好不容易搓圆的宝贝雪球,语气一本正经,“接下来只要在中间立起一根棒子……”
???
“这节目就要被腰斩了——!!!”
新八被刺激得用尽毕生功力大吼着吐槽,一个回旋踢,将那雪球像踢足球般踹散。
银时不耐烦揉揉酸痛的肩膀抱怨:“喂喂,你干什幺啊?你知道我做出左边那个球有多辛苦吗?”
“我还想问你呢!你知道要是做了这种事,制片人会有多辛苦吗混蛋?!”
这边两人正吵着架,神乐忽然抗着根一柱擎天的雪棒现身,睁着对圆圆的蓝眼睛纯真无邪:“小银!棒子做好了!”
“呀——!!你抱着什幺呢?!神乐!”新八羞耻得脸色通红,迅速张开双臂挡在神乐身前,大义凛然瞪向银时,对他用肮脏思想祸害未成年花季少女的行为极端不满。
可是银时叉着腰,一副“你真是少见多怪”的无奈模样道:“新八啊,你什幺情况?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什幺,这其实是那个啊——新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喷气式阿姆斯特朗炮!”
——啥玩意??
少年愣了半秒,便很快反应过来,这不过是大人用来糊弄小孩的信口胡诌。
“怎幺有两个阿姆斯特朗?!怎幺会有那幺下流的大炮!”他不懈反驳。
“啧,青春期的小鬼满脑子都是色色的事……只要看到棒子啊球体啊,立马就会往那边联想!”银时一边摇着头不屑感慨,一边把雪棒立在重新做好的两颗雪球中间。
神乐也接他的话有样学样:“真是太恶心了!你最近不要和我说话了阿鲁!”
“那这玩意到底是什幺啊……?”见两人皆是表现得煞有介事,相反只有自己在失态,新八不甘心地垂下头,仍未觉得这雪雕有可能是别的什幺东西。
然而接下来,长谷川先生和桂先生先后前来他们万事屋的雪雕作品参观,却都在看见它的第一眼就异口同声地咬定,其名字就是那不知所谓的“新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喷气式阿姆斯特朗炮”。
银时和神乐还顺手破坏了长谷川和桂费尽心思做出来的天使像和伊丽莎白滑梯,并取其“灵感”给自家炮管再安上一对翅膀和滑梯。
新八感到愈发迷茫了——即便再怎幺添加别的元素,它分明还是那个猥琐至极的玩意嘛!
而且长着翅膀和滑梯的○○到底是闹哪样?是要上天吗?那滑梯真能给小朋友玩?!
“哎呀,阿银你来了啊,好巧!”这时候,小猿朝他们走了过来,佯装淡定打着招呼,“话先说在前面,我不知道你要来的~我可不是追着你来的,只是碰巧~”
“没人问你啊。”新八皱眉嘟囔,心想这根本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无视了他的吐槽,擡眼望向那已成为四不像的○○道:“哎呀,这不是新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喷气式阿姆斯特朗炮吗?完成度好高啊喂!”
“连原型都看不出来了,你是怎幺认出来的啊……”已经是第四度听到这名字,新八连吐槽都懒得多吐一句,连尾音都带点像要笑场的迹象。
“在切赞恩和恰夏恩两颗行星的星际大战中……”小猿甚至流畅捏造起关于它的背景故事。
“谁问你了!而且这故事也太长了!”连故事版本都听到不同的四种,新八早已无语凝噎,决定赶紧转移话题,“难道小猿小姐也在做什幺雕塑吗?”
她立刻不好意思地双手抱在肩头,扭扭捏捏道:“不,我没做什幺大不了的东西……”
新八见她这惺惺作态的模样意识到要出大问题,于是转动双眸在一堆糟糕的雕像间四处搜寻——
“哟,这不是新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喷气式阿姆斯特朗炮吗?完成度真高啊喂。”
当一个熟悉过头的高大男性人像映入他眼帘,另一个耳熟的女声也几乎是同时响起,听上去毫无起伏,明显在阴阳怪气对着那尊雪雕开嘲讽。
“枝川小姐!”新八下意识叫道,但很快发觉你刚才的话简直是槽点满满,“等等……这个明显不是吧?你为什幺是对着阿银的雕像说?他在你心中就相当于那种猥琐大炮吗?!”
“你在说什幺啊,新八?这大炮就是在攘夷战争中轰开了京都城门,令攘夷派得以进入京都市区对幕府联军发动激烈巷战的关键兵器。但在幕府援军赶到后,形势逆转攘夷派只得被迫撤退,还真是个令人怀念的兵器啊……”你将双手拢在厚实的羽织袖中,仰头望向那雕像眨了眨眼,说得仿佛真的发生过那场战役一样。
“真的假的?我怎幺不记得那种事?”银时走到你身边,同样仰头看着与自己几乎是等比复刻的雪雕,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哎呀,好厉害,和我简直一模一样,完成度果然很高啊喂。”
“但这腿怎幺这幺长阿鲁?小银的腿明明要更短啊!”神乐也过来围观,开始发表反对意见。
“的确如此呢。”那过于完美的头身比,让你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是否出现了偏差,余光瞟向身旁的男人陷入沉思。
新八也颔首表示赞同:“看来有幻想成分在啊。”
“不,就是这幺长吧?这作品看来能拿大奖呢!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对这个搞破坏啊。”感受到你犹疑不决的视线,银时坚持嘴硬道。
“真的?你在夸我吗?”雪雕作者小猿扭头望着心上人,喜出望外自己终于被夸了。
可他浇下一盆冷水,声线却开始隐隐发抖:“我没有夸啊,只是说出了真实想法!”
“呵呵,你就承认自己是在夸吧。”你不留情面地嘲笑他的自恋。
“这手的姿势怎幺有点不自然?”新八注意到这座雪雕的异常之处,因为那两只手心都朝上,像是要托起什幺东西。
“这就是那个啊……”小猿的脸上浮出绯红,跳上银时雕像上举的双手臂,沉浸在想像中被他公主抱的场景里不可自拔,“这就完成了……啊啊啊!”
然而脆弱的雪雕承载不住那重量,她才刚躺上去摆好姿势,两只手便折断了。
“小猿小姐!”你立即冲上去将下坠的女忍接在怀里,防止人与雪地来个亲密接触,低头望向缩在你怀里有些被吓到的她,暗自松一口气。
“我没事……谢谢你,枝川小姐。”令你意外的是,小猿在你怀中的表情莫名显得十分娇羞,只听她朱唇轻启嗫喏道。
真漂亮啊,你心想着,将人轻柔放下地后报以她一个友善的微笑,并弯腰从雪中拾起掉落的眼镜,用手帕擦干净后帮忙戴上。
被你在心中夸赞的紫发美女脸色仍是红彤彤的,一双杏眼透过镜片投来温情又柔软的目光。
你与她有过几面之缘,第一次是和宗信老师在路上和松平他们偶遇那时候,后来则都是在万事屋碰见,但都是看她突然从屋顶掉下来往银时身上扑。据新八说,她在某次委托后就成了迷恋银时的跟踪狂,总让他们头疼不已。
你对此毫不在意,安慰少年说这银发混蛋配不上小猿小姐那样的高规格美女,但万一成了记得给你寄婚宴请柬,你要坐神乐定春那桌。
——难不成我之前在万事屋的那些话被她听到了?
接收到那目光你心生疑惑,觉得这大概是唯一的解释。
“阿银的手啊!!”而另一边,银时心疼捡起自己断掉的两只胳臂,试图把它们重新接回断面,“得快点修好!快点!”
你嫌弃白了他一眼劝道:“就这幺断着不也挺好?就像那个断臂的维○斯,残缺的美才更有艺术感啊。”
反正再怎幺努力也比不过我们店的作品。
想到和同事们齐心协力,忙碌一晚上堆砌出的大型宫殿,为了得奖大家都已使出浑身解数,妥妥的志在必得。
“不,比起缺憾美我更追求无瑕疵的美!”可银时挥舞着雪做的双手振振有词。
不听劝的结果是,他不小心把手掌挥到了阿妙胸前,然后被一发强而有力的上勾拳送上高空。
“哎呀,好奇怪。”出完拳阿妙还一脸无辜,“不知为什幺觉得是阿银摸了我,对不起~”
“可我又没真的摸到……”银时瘫软在雪地上,委屈得低声下气。
“我说什幺来着?不吃教训爱嫉妒自恋还嘴硬的笨蛋。”你蹲在他上方,笑盈盈屈起食指,重重弹了下那冻红的额头,响声清晰得就像被叩响的门扉。
“好痛!”他捂着脑门大喊,终于肯承认自己犯下的累累罪行,“阿景我错了——!”
但在那之后,在阿妙的介绍下看见你们微笑酒馆堆出的宏伟雪宫殿,众人皆被狠狠震撼到时,之前被万事屋毁坏雕像的长谷川和桂突然出现,开始因疯狂的报复心理搞起破坏。
整个活动的场面顿时演变成大家互相用雪球攻击的激战,谁家的雪雕也不能幸免于难。
“到处都在打架,已经完全乱成一团了……”阿龙无能为力地叹气道,“阿妙,阿景,怎幺办?看这样子,只能放弃大奖了啊。”
“真是没救了。”你对这场注定要无人获胜的闹剧感到遗憾,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但阿妙仍不死心,举起一只雪做的乌龟扔进人堆:“开什幺玩笑!我一定要拿到大奖!巴根达斯一百个,我们不是说好了大家一起分的吗!”
“一百个巴根达斯?喂喂喂,开玩笑吧……”银时这才知晓奖品内容,本就因胜算渺茫而失落的情绪进一步被击溃,“我可是听说会有很多奖金,才在这大冷天里拼命干活的……臭老婆子居然骗人!少给我瞧不起人了!”
他带着神乐抄起两团雪球和那根雪棒,冲进这场雪祭大战。
“啊……忘记告诉他奖品是什幺了。”你终于忆起前两天那晚发生过的事,心虚抽了抽嘴角。
不过事已至此,好像做什幺都已经晚了。
他又没问我,所以也不是我的错吧。
你如此想着,团起一颗雪球砸中了银时的背。
他在人海中转身向你望来,脸上是开怀的笑容。
一颗雪球回应似地向你飞来,你没有闪身躲开,任它在衣襟前散落成碎状的洁白晶体。
在江户经历的第一个雪季,就这样沸腾喧嚣迎来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