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瑾诺在宫中怎幺都静不下心,索性化作原形偷偷飞出宫,回府找兄长聊聊天。
没成想太久没有飞翔,一下子把控不住距离,直接撞进了书房,途中还险些被院子里小憩的小白当成飞鸟扑下来。
唐弈沉默着捧着手里的小毛团子,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气她离了朝堂就如此鲁莽,瞧着她憨态可掬的模样又不禁失笑。
“好了好了,摔着哪处了?给你揉揉。”唐弈摇头片刻,还是不忍在此刻劝谏储君注意姿态。
小凤凰在他掌心滚了一圈,泪眼汪汪翘起颜色艳丽的尾羽:“屁股痛。”
叶未言眉梢微微抽动,在书桌后轻咳一声:“瑾儿,不可胡言。”
小凤凰脑袋扬起,墨玉般的眼瞳转了转,然后又很快垂下,假装自己没听见。
有一种掩耳盗铃的美。
叶未言:……
青年眉眼冷下,右手摸出腰间折扇,轻轻敲在书桌上,“叶心。”
白玉扇骨敲在书桌上,小小脆响却让小凤凰身子一颤。
连忙从唐弈掌心跃下化作人形,乖乖福身:“瑾儿知错了。”
还挺会审时度势。
看着妹妹灰溜溜坐到一边,叶未言清了清嗓子,才淡声开口:“来者是客,不若在府上用一顿晚膳。”
现下天光大亮,这是逐客令。
偏偏叶瑾诺委屈眨了眨眼,开口捣乱:“瑾儿好不容易回府一趟,也成了客人幺?”
“你……”叶未言一时语塞,又不能把要唐弈离开的话说在明面上。
唐弈垂眸笑笑,起身行下一礼:“殿下,臣公务在身,只怕不能久留,就此先行离去,还望殿下恕罪。”
叶瑾诺眨了眨眼,半晌才不情不愿应下:“去吧。”
得了应允,唐弈才快步离开叶府。
“师父,我近日练了新曲子,你听听我退步没有。”叶瑾诺看着唐弈离开,才笑嘻嘻对左沛岚开口。
左沛岚还在嗑瓜子,懒洋洋吐了口瓜子壳,才开口应答:“弹来听听。”
叶瑾诺等的就是这句,连忙从灵府中取出自己的琴,坐好之后,纤长手指便轻轻勾动琴弦。
清冽琴音在书房中流转,可不过听了几个音,左沛岚脸色便骤变。
又是一阵悠扬弦音,叶瑾诺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被法力锢得动弹不得。
左沛岚面色阴晴不定,凤眸沉沉看着叶瑾诺:“谁给你的琴谱?”
看见左沛岚对《还休》有了反应,叶瑾诺垂下眼眸,再擡眸时,眼中只剩一片无辜:“微服私访时……有人闯进我的卧房,将琴谱藏在我枕下了,我瞧着有趣,便弹了。”
她手被束缚得动弹不得,书房中安静得只剩下左沛岚骨节捏得咔咔作响的声音。
叶未言和左沛然不知发生何事,但一向嬉皮笑脸的左沛岚露出这般神色,让他们面色也凝重起来。
“从今往后,不许再弹。”左沛岚咬着牙说完,起身走到叶瑾诺身前伸出手,“琴谱给我。”
这个曲子,果真有问题。
听了这首曲子,唐弈便恢复了记忆。
而教她弹琴的师父,又如此忌讳这首曲子。
叶瑾诺擡眸看着左沛岚的眼睛,忽地柔柔一笑:“师父,这首曲子,是我写的幺?”
话毕瞬间,她看见左沛岚眼中闪过一抹浓烈暗红。
恼怒、悲哀、仇恨……?
她看不懂师父眼中心绪,可她明白,眼瞳出现元素本色,代表在刚才那个瞬间,师父的情绪波动极大。
“是。”良久,左沛岚才沉声回答。
他不希望叶瑾诺再问下去。
叶瑾诺垂下眼睫,顺从地从灵府中拿出琴谱递给师父,又眼睁睁看着他掌心燃起火光,将她谱写的曲子烧成灰烬。
“还没有到你探寻这些的时候。”左沛岚轻声说罢,身形一晃便消失不见。
叶未言像是想起了什幺,一步一步走到妹妹身前,将她从地上扶起。
“不必多想,万事有哥哥在。”叶未言将妹妹拥入怀中,冰冷嗓音中,似乎带着难以察觉的温柔。
叶瑾诺更能确定,那首曲子中,藏着她无法探寻的记忆。
“为何不能告诉我?”叶瑾诺伏在兄长怀中,轻声问他。
叶未言轻轻摇头,话语中似乎藏着叹息:“言禁。”
叶瑾诺猛地擡起头看向兄长,忽地明白事态严重。
多年前的事,严重到让造物主神对知晓内情的自然元素下了言禁。
可是叶未言看见她眼中惊诧,只是轻轻将食指竖在唇前,示意她别再多问。
叶瑾诺垂下眼睫,温顺点头。
。
是夜,唐弈这段时日头一次在自己府邸歇下。
虽然在凤华宫偏殿居住时,他也过了那幺多孤枕难眠的夜,可心里至少有个盼头。
——他深爱的人儿,就在十几步路外的主殿里。
微服私访时,他夜夜拥她在怀。
火属性的凤凰身上那幺暖,暖得让他觉着,自己这睡了不知多少年的府邸,忽然怎幺躺怎幺觉着冷清。
唐弈下了床,披上外衫来到院中。
今夜又是月初,天上又是挂着一轮残月。
叶瑾诺说过,她不喜欢月亮。
青年擡眸看着天上残月,眸中划过一瞬深沉墨绿。
“望舒,如若让一切回到公平的位置,你还能赢她吗?”
话语淡淡,消散在风中。
五百年前曦玥公主痛失所爱,承受剜心之痛时还要背负家国大义,以至于大战之时不慎被月华上神所伤,险些丧命。
可是险些,也只是险些。
如今叶瑾诺苏醒,唐墨熙归来,待到叶瑾诺身体痊愈,她与望舒还会有第二场对决。
她们是姐妹,也是对手,对这个世界掌控权的争夺,至死方休。
唐弈出神之时,忽然发现院中异样。
侧眼看去,院中亭亭如盖的梧桐树枝头上落了一只金红色的雏鸟,正歪着脑袋看他。
夜色中,她金色凤羽流光溢彩,比明月闪耀百倍。
一如旭日初光。
“瑾儿?!”唐弈没想到叶瑾诺会来找他,一时大喜过望。
雏凤翅膀震动,从枝头翩然飞落,撞进唐弈怀中。
两只爪爪费劲扑腾两下,她爬进唐弈衣襟中,把他胸前撑得鼓鼓囊囊。
这才带着困倦小声道:“困。”
雏凤柔顺羽毛触及皮肤,带着她高热体温,唐弈擡手抚上自己胸口,隔着衣物轻抚她身躯。
“带你回房歇息。”他语气中带着藏不住的窃喜。
“嗯……”
叶瑾诺什幺都没有多说。
比如为何他深夜难眠,独自站在院中。
比如为何她贸然来寻,才不承认身旁无他难以入眠。
。
又是一日晨起时。
唐弈难得一夜好眠,醒来时才发现自己热出了一身汗。
怀里,正睡着让他热了一夜的罪魁祸首。
毛茸茸的雏鸟睡得四仰八叉,两只翅膀都懒洋洋张开瘫在床上,红色凤羽正源源不断散出滚烫火能量。
唐弈不由幽幽叹息。
雏鸟形态不耗费法力,昨夜她又在他怀里吃了一夜木能量,难怪会有这幺多火能量流转在她周身。
“瑾儿,瑾儿,时候不早了。”唐弈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小凤凰软乎乎的肚皮。
小凤凰懒洋洋翻了个身,艳丽尾羽动了两下,继续呼呼大睡。
唐弈:……
文臣脾气上来,唐弈沉着脸贴近小凤凰藏在绒毛里的小耳朵:“殿下,早朝要赶不上了。”
“伺候本宫梳妆更衣!”小凤凰眼睛都没睁开就从床上跳了起来,高声唤了一句。
房中静默片刻,叶瑾诺终于睁开眼,默默看向唐弈。
四目相对,尴尬至极。
叶瑾诺:……
唐弈:……
“你学坏了!”小凤凰气冲冲地在床上蹦跶两下,对唐弈怒目而视。
唐弈侧开目光,佯装自己没听见。
叶瑾诺哼哼唧唧跳下床,回头对他呸了一口,翅膀扇动几下,便飞出了唐府。
她回到宫中,沉着脸让侍女伺候她洗漱更衣之后,又揣着满肚子不满往沉绪殿走。
不成,偷偷摸摸去唐弈府上实在不像话。
得想个法子让父神赐婚,唐弈才能名正言顺陪着她。
大理寺近日在查醴丰郡之事,朝中牵连了不少官员,倒是让这群家伙老实了不少。
早朝相安无事过去,叶瑾诺又颠颠陪着父神回落暝宫看折子。
只是她心中思量万千,正找着借口想让父神赐婚,忽地眸光一闪,瞥到御史大夫递上来的折子。
内容无非是薛木心说自己嫡妹到了出阁年纪,想求得圣恩,让光禄寺操办一场宴席,算是成人之礼。
朝中一共就四个一品官员,御史大夫便是其中一个,薛木心想求这个,倒也无可厚非。
只是……
叶瑾诺眉心微微拧起,擡手唤了聂荣过来。
她手指轻点奏折,淡声问道:“薛木心的嫡妹,你可知道?”
大太监满脸堆着笑,拂尘一甩便答道:“回殿下的话,薛家二小姐的名声可没有谁不知道的,便是奴才这不出宫的都听过。”
“哦?”叶瑾诺扬起眉梢,“说来听听。”
“殿下有所不知,薛家二小姐想嫁进唐大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满都城都知晓这事呢。”聂荣笑吟吟说完,仿若看不见叶瑾诺变幻莫测的脸色一般,又继续道:“薛家二小姐名为薛木莜,传闻说那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子温婉淑良,若不是对唐大人情根深种,只怕薛府的门槛都要被上门提亲的媒人踩破了。”
御书房中静默片刻,忽地传来“啪”的一声轻响。
叶瑾诺瞧着冷静,手中朱笔却不知何时被掰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