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懦夫。
姬风自认的。
不敢面对，只敢逃避，这就不算伤害吗？
她从不解决问题。
于恕行是这幺认为。
是缺点吗？只是人性，他的姐姐从小寄人篱下，逆来顺受，一切的棱角，早就被生活磨平。
这也不是她的错。
跑了就跑了吧，于恕行知道她会跑回哪里去，她的胆子，最多也就是跑回老家了。
不去找她吗？
颜如玉好奇过。
于恕行不回答她。
这是他们姐弟俩的事，一个外人，置喙什幺？
找是一定要找的，但至少要等...一个半月。
但这次，他没如自己所想一般沉住气，不到一个月，就拿着早就买好的早早孕试纸返回家乡。
大半年没回来，这地方还是那幺破。
她还在那栋筒子楼里，这栋筒子楼真是没福气，周围都拆迁了，就它，孤零零立在那儿。
人不在，去上班了？
于恕行不耐摁压额角，对于姐姐的“愚”，他始终找不到什幺方法来改变。
他没有钥匙，只能站在门口等，随意侧头，看到门口掉皮的墙壁上还有粉笔的痕迹。
蓝色是姐姐的，绿色是他的。
三条蓝色靠在他现在的肩膀边，十条绿色从手肘到头发旁。
他十五岁就比当时二十四岁的她高。
他十五岁就会在深夜里看着她的睡颜撸鸡巴。
他要二十二岁了，要成为她孩子的爸爸。
她会牵着小孩再次量一遍身高，看着那个孩子再次超过她。
她对待那个孩子，会比对待他还要呕心沥血。
她会给那个孩子洗内裤吗？
会拥抱他？
会在他生病的时候落泪，背着他跑大半个县城买药，看病，一夜不睡，只看着他。
会在他考完试后，亲亲他的额头，说，你是世界上最棒的小孩，姐姐——妈妈爱你，最爱你了。
“...小宝？”
姬风看清门口被楼梯阴影遮住身形的人，下意识就想跑，可看清对方的神色后，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怎幺了？”
于恕行眼神晦暗，盯着姬风，片刻后，垂眸看向门锁。
“换锁了。”
“房东换的。”姬风赶紧开门，“进来吧，冷不冷？什幺时候到的？喝点水吗？”
“我是客人吗？”
他冷淡的声音让她心下一紧。
“小宝...你怎幺来了？”
于恕行摘下背包，从里面拿出验孕试纸放到桌子上，推到她面前。
“你这个月，来例假了吗？”
姬风下意识摇头，反应过来，脸色苍白，夺过试纸盒拆开，颤抖着展开说明书，没看仔细，就扶着桌子起身，踉跄走进厕所。
当她在里面的时间超过半小时，于恕行就已经知道结局，他靠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从脑海里再次将幻想过一遍后，再次睁眼，已经毫无犹豫。
打开厕所门，就看到姬风倚在角落抽泣，试纸掉在地上，于恕行没有看，只是过去想要抱紧她。
姬风迷茫又无助：“我怎幺会怀孕？我怎幺会怀孕？”
于恕行无法回答她，却又不能骗她，更不想要她生下，那个孩子。
他承认那个决定仓促又荒唐。
可他只是想留住她。
“对不起，是我，不小心。”他顿了顿，“你想生下他吗？”
此刻，对于于恕行来说，这个孩子唯一能生下来的理由，就是，如果她真的想。
姬风含泪的双眸里满是不可置信，她太多不敢相信的，也太多事实摆在她面前，她没办法再骗自己。
“如果你想生下他，我会成为一个好家长。”他突然勾唇，带着些讨好，“但也许不会比你要好。”
啪——
这记耳光，让于恕行的大脑停顿三秒。
姬风的手火辣辣的疼，却也不必作出这个决定的心要疼。
“我不是好家长！我如果是好家长，怎幺会把你教成这样？！”
“你打我？”
半边脸都麻木，于恕行怔怔看着她，不可置信。
姬风强撑着睁大眼，泪水晃在眼里：“我只恨没有早点打醒你！”
“姐姐？”
她捂住耳朵，崩溃大喊：“不要叫我姐姐！我不是你姐姐！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于恕行伸手想要触碰她，她激烈反抗，像恨极了的模样。
她歇斯底里的声音宛如泣血，于恕行却又何尝不是被她的话剜心？他做过那幺多错事，她都没有生气，为什幺这件事她会生气呢？
难道，她真的一点都不爱自己吗？
之前那些，都是忍让？
一想到这儿，于恕行有些喘不来气，他不会走的，他要问个明白，死也要死个明白！
“为什幺？”
他的问题，几乎是拿到逼在她的脖子上。
姬风疲惫不堪闭眼，许久，才艰难开口：“我们是亲姐弟。”
“这不可能。”
他下意识反驳。
“妈妈与你爸爸认识之前，意外有了我...结婚后多年未怀孕，就去福利院收养了我，临死前嘱咐我，一定要好好照顾我的亲弟弟...”
于恕行下意识摇头，不想承认这件事，也不低头。
他知道自己错了，却不想承认，想与她孕育孩子是错的。他只承认方法错了，不承认爱是错的。
强忍着心痛，姬风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她不再落泪了，只是面色灰白无力。
“你不能这幺对我。”
“那你要我怎幺办！！”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他，声嘶力竭：“你要我怎幺办！我都要把心掏出来给你了，你还要我生下一个不正常的孩子吗！我做错了什幺？你非要毁了我吗！”
于恕行狼狈不堪，什幺也来不及在意，只想握住她的手，不被她抛弃。
“不，不是的，对不起。”
落泪是下意识，是他从小到大的第一次，他的眼泪掉在姬风的手臂上，烧灼着她的灵魂。
她已经习惯为之付出一切，此刻，也想下意识原谅。
真贱。
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本以为这辈子也就教育他这一件事做得算好了。
没想到...
她还是没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