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韩国,平均每10户家庭中就有1户为独居老人。再过1年或者2年,韩国或许会彻底进入超级老年社会。
众人团团围住的商场中央,李裕娜正是被一个没有人陪伴在旁的孤寡老人固执地纠缠。
老人含糊不清的话语总在喊她“孙女、孙女”,叫着另一个女孩的名字。
因为看上去这老人已经是古稀高龄,李裕娜也不敢多折腾,只能耐心解释他认错了人。周围的人越站越多,却没有一个出手帮她的,直到两位巡警出现,李裕娜才终于盼来了救星。
“你们总算来了,警官!这老先生他好像把我认成是他孙女,不让我走,可我真不是啊!”说话间,李裕娜还是不敢彻底甩开老人的手,这要是没个轻重缓急,老人家有个闪失就扯不清楚了。
一位警官开始疏散围观的人群,另一位警官准备询问那位执拗的老人。
但他看这位老人鲐背鹤发,且神情茫然,心下多少有了定夺。
他是位走失老人。
“先生,您叫什幺名字?”
老人没有回答,神情照旧空荡,但攥紧李裕娜的手却没有松开。
“这是我孙女!我跟我孙女说话呢!”
“先生,您再仔细瞧瞧她,她是你孙女吗?”
警官的话十分耐心,慢慢引导着老人把注意力重新放在李裕娜的脸上,老人又定定看了她一眼,突然放开了手,道:“不对,不是我孙女,她不是!”
李裕娜的袖子是被放开了,但老人却没有真正清醒过来。
见老人情绪突然激动,警官连忙安抚,问:“老先生,你还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吗?自—己—的—家——”
但老人却没有对这句问话再有反应,只是絮叨着重复:“她不是我的孙女,她不是我的孙女……”
看着老人神智不清的样子,巡警们也觉得无计可施。
“前辈,还是把他带回局里吧。”
“只能先这样了,不过他到底是哪里人,不像首尔人,口音很怪,是不是从外地来的……”
“是啊,如果知道是哪里人,应该好查很多!”
李裕娜听完他们的对话,对两位苦恼的巡警欣然一笑道:“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们试一下。”
“什幺?”巡警们看向那位女孩,她本可以赶紧离开,但她并没有这幺做。
只见她蹲下来。
开始重复了警官们的提问。
“爷爷,您多大了?家人在哪里?有跟你一起来吗?为什幺会来新世界百货?”
来来回回,问不出答案的问题。
但很快他们都发现了不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双双面露惊讶。
这女孩用的不是标准语,而是……
京畿道方言。
忠清道方言。
全罗道方言。
庆尚道方言。
每种方言的语音语调、轻重缓急,她都能拿捏得恰到好处。
直到李裕娜用庆尚道方言来问老人的时候,老人突然神情激动,给出了反应,同样是庆尚道方言予以回应:“我的家在大邱……”(庆尚道方言分布于韩国釜山广域市、大邱广域市、蔚山广域市和庆尚道。)
巡警们抓耳挠腮的难题,突然被女孩的三言两语解开了!
精彩!
这女孩是打哪里出来的神人?
人群中,戴着黑色口罩和鸭舌帽的裴真儿早已经挪到了第一排。
她微微一笑,率先鼓起掌来。
她的掌声仿佛惊醒了围观的众人,随后掌声如潮、喝彩不绝。
如同精密的机器输出准确的方言,这女孩妙语连珠,实在叫人佩服,多少人只能现学现卖几句电影里的名台词。
“呀,姑娘你的个人技在学校一定很受欢迎吧!要学透这幺多门方言,这可不简单!”
人群渐渐散去,警官还在对李裕娜的方言赞不绝口,这样一来,回警局后,他们的排查工作轻松了不是一点两点。
等两位警官携老人离开,李裕娜才长舒一口气。
不过帮到了人,她脸上也带着笑意。
刚刚,在她眼中,应该算是一场即兴表演吧。
“真厉害呢。”突然一个清灵好听的女声响起,李裕娜闻声望去,看见了一直静候在那里、未曾离去的裴真儿。
她突然和她对到了视线。
透过裴真儿那双眼睛,李裕娜意识到这是位不可方物的美人,她的赞美毫不吝啬,那双眼睛也纯然真挚。
真挚,但又有几分熟悉。
李裕娜不禁脱口而出:“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没有吧。”裴真儿猜到,这女孩觉得她熟悉,可能是在电视里看见过自己。
“真的没有见过吗?”难得美女来搭话,李裕娜用力抓取着记忆里的云团,“难道你不是中央大学的学生吗?”
中央大学。
真羡慕。
不过,也让裴真儿的猜测有了更准确的依据,于是裴真儿继续攀谈:“其实,我也很可惜我没有见过你——在电视上。”
裴真儿冲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跟巡警的想法不同,裴真儿明白,那可不是这女孩的个人技,而是她的台词演技才对。
极为精湛的台词演技。
李裕娜“啊”了一声,大方承认了裴真儿的猜测:“我现在还是演员志愿生。”
演员志愿生,原来这女孩还没走到她的起点啊。
裴真儿压下帽檐,真心道了一句:“那预祝你出道成功。”
与女孩的告别是一句轻巧的再见。
表现得就像萍水相逢,毫无所图。
但裴真儿知道自己如果再和她相遇会怎幺做,如果能再度相遇,今天的初见就会是善意的注脚。
裴真儿认为,遇见、放下是她修炼的部分,而重逢,是运气的汇合。
她没有让留恋的情绪在她心里沉淀下来,还是抓紧时间去找春元庄。
春元庄占据了商场一个小的边角,虽然入驻在新世界百货总店里,但排场并没有想象得那幺气派。
裴真儿走进店内,店里只有一位笑眯眯的男店员,没有其他客人。
“小姐,是需要看高丽参吗?”
男店员殷勤走向她,而裴真儿的视线放在柜台上陈列的高丽参礼盒上。
简装版,到鸡翅木的木质礼盒,再到繁复雕花的玻璃樽礼盒,连同他们三级跳的标价,一并印入眼帘。
疯了吧?
这玻璃樽的礼盒装——标价100万韩元?
裴真儿倒吸一口凉气。
这高丽参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
男店员见她还站在柜台前,没有转身离去,于是连忙有眼色地介绍起来。
他们的高丽参都是采用6年根的上品参,质地绵实,气味浓郁,有效成分远高于其他人参品种……诸如此类的宣传词。
裴真儿听得厌烦,也怕自己舍不下钱包,直接敲了敲桌边:“就要这个玻璃樽的礼盒。”
“好的!”男店员一听,面露喜色,估计也是没想到她是条大肥鱼,边为她拿出气派十足的礼盒,边感慨起来,“最近店里很少有你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小姐你可真是个孝女啊!”
孝女?
她拿出银行卡准备划帐,却止了动作。
回过头看,汉字的“孝”正是春元庄店里宣传布景最大的背景字。
裴真儿认得。
其实她学汉字,有一部分原因是父母亲是开中餐馆的,她家的中餐馆如果算到她弟弟已经是传到了第五代。
她并不是孝女,这份礼盒也不是给家里人买的。
宿舍里,母亲给她做的小菜,估计都放有味了。
男店员笑呵呵地准备接她的卡,裴真儿却突然把手一擡,对他说:“再拿两份简装礼盒。”
“小姐,这不叫简装礼盒,这叫实用装礼盒!”
什幺都好,裴真儿只是问:“可以邮寄吗?”
得到男店员肯定的回答,裴真儿才把卡递了出去。
她不想回家。
寄点东西过去吧。
她现在回家,面对父母的询问,自己的未来,自己的职业,都给不了让他们放心的回答。
反正有弟弟在,她也不会担心什幺。
不过她弟弟也快要到服兵役的时候了,到时候一定要回去。
到时候,自己会有新的工作吗?
裴真儿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