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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亭离渡生门的入口并不近。
然而若是想问渡生门外之事,再没有比此处更适合的待人地方。
金锁禁制明晃晃地勒在颈上,燕巍然伸手扯了扯衣领,将痕迹尽数掩在衣下,才伸手按着身侧的古树枝干,缓缓直起了身。
他身上剩下的灵力已不多,方才除了必不可少的清洁术法,几乎不敢再动用任何。于是对于修士们来说只是转瞬便能到达的千阶距离便成了眼下极难极难得一关。
雨过天凉,连四周的风都带着透骨的冷意。
燕巍然拢紧了衣袍。
他脚步沉沉,一下下踏进湿软泥地之中,却半点不见刚刚的狼狈之态。
被肏熟的身躯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性事早已习惯成自然,纵使是半强迫的性质,也并未带去太多的不适。
燕巍然低垂着眸,破罐子破摔,只苦笑着,竟生出点庆幸。
这一路太过无趣。身上一清闲,心思就不免回想起惦记的事。
师姐的话他向来听一句记一句。起初确实是刻意为之,后来日子久了,习惯成自然,便下意识地能记住她讲的话。
于是蓦地一晃神,脑中就不可遏制地浮现出方才沅陵震怒的模样来。那一句“天下皆知”几乎叫他如坠冰窖,一时连辩驳的力气都失去。
燕巍然太了解沅陵,太清楚师姐不是那般信口雌黄之人。她既说出这话,便十有八九,该是事实如此……
可怎幺会天下皆知呢?
燕巍然紧咬着下唇,只觉得心口处一抽一抽地发疼,浑身就失了力气,于是只能暂且缓下赶路的步伐,小步挪到就近的树下,靠着粗壮树干,仰头轻轻吸气,缓过那一阵痛感。
只要不问,只要不知道,他还可以辩驳,还可以挣扎,还可以抱着最后一丝妄想苟延残喘。
但若是知道了真相呢?
若是真相当真如师姐所说,他已是天下皆知的归元耻辱,到时他……又该如何自处呢?
燕巍然擡手捂住又涌起泪意的双眸,本想勉强扯出个笑容,讲几句宽慰自己的话,然而最终也只是什幺都没能说出。
他只是在原地又默然停驻许久,才再度起身,就迈着麻木的步伐向入门处的通道走去。
渡生门出入用的通道不同,因而燕巍然又向前走了许久,才依稀瞧见几个迎面而来的低阶修士。
他掐着仅剩的灵力,为自己加上一层易容,才敢迎上前去,伸手拦人。
被莫名拦下的修士神色一怔,而后就显出点不耐烦。燕巍然抿了抿唇,却给不出好处,只得避开眼前人的视线,放低姿态,小心道:“冒昧打扰,只是见仙长才从门外归来,想必对门外之事了解更多,因而有一事求问。”
这一番捧高的话术着实说得巧妙,起先还觉得不耐烦的人这下便收敛了姿态,也顺着他的话应声:“那是自然。我这一趟游离遍行二十三州,也可谓阅尽天下事。你尽管问便是。”
燕巍然仰头望向他,长睫轻颤,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那阵恐惧,终于维持出平稳声线。
“我听闻归元宗有位弟子成了渡生门的炉鼎,丢尽师门颜面,可是如此?”
那弟子闻言像是有些诧异,顿了几瞬,才答:“此事在外头都闹得轰轰烈烈,你在门内,竟只是听说吗?”
燕巍然应不出话,一时只觉得神魂俱裂,连借口都找得乱七八糟。
他分明只是做了渡生门的炉鼎,分明得了齐珩生的允诺,也分明悉心守着沅陵的身体状况……
明明都尽力了,怎幺会反倒得了这样一个结局。
他落荒而逃,待再回过神时,却已走得太远,连山门都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