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周围都炸开了锅。
虽然说命中一发并不难，巧合也不是不可能，可是任令曦是站在贺云朝身后把着他的手开枪，而且因为身高差的关系，她的视角只能通过侧面，没人能预料到这幺刁钻的角度，她竟然也能命中不规律的移动靶。
任令曦看出来贺云朝举枪的手在微微打颤。
乍一眼看不出来，但以她这样时常用枪的人的经验来看，这种颤动当然会影响射击的准头。
尤其，这种射击摊位的枪或者靶，本来就是多少调整过。
她能一发命中，也是注意到贺云朝的失误后作出的判断。
第一发只是尝试，带着一点运气，中了。
射击摊用的气枪是当前最流行的B6气弹枪，当初学校里的初级训练用的也是这种，这东西是压缩绒弹，没太大伤害，但枪本身的设计不容易随便调整，一旦调整很容易卡弹，所以对方并没有对枪动手脚。
“靶的速度。”贺云朝说。
是的，对方的靶和枪做了联动程序，她扣下扳机的一瞬间，移动靶会同时略微偏移，但是因为速度太快，一般人发现不了。
她的第一枪是擦到靶的边将靶击倒，如果再一枪也不一定能立刻上手。
贺云朝发现了这点小把戏，只是行动力跟不上，他偏头凑上令曦耳际，低声絮语。
职业所限，贺云朝对枪，对射击的经验比她多得多，他至少开了两枪，找到了差值。
“运气不错啊。”挑衅男以为这一枪被稍稍震慑了两秒，但很快回过神来，想着那不过是运气而已，于是嘴上依旧不饶人。
贺云朝将枪递给她，任令曦的眸子垂下来，目光集中对向准星，以绝对冷静的姿态，开出第二枪——
第三枪、第四枪……
她射击的速度太快，平均每枪之间间隔可能就一秒，等到老板反应过来，她已经枪枪命中到了第七枪，加上贺云朝射空的两枪，就差一枪要满十发，老板赶忙叫停。
“停停停——你不能算。”
今晚射击是对战制，胜者可以获得飞行器索门舱的双人乘坐体验卡，听起来好像普普通通，实际上因为这款飞行器刚刚推出，一次体验卡在维塔都被炒到了比罗门顶层七星总统套房还贵的价格。
老板会拿这个来做噱头，还是因为恰好亲戚在索门舱所在的科技公司工作，他依然花费了个不菲的内部价才搞到它，本身可没打算真的把它作为奖品送出去——改天还打算挂个高价转卖出去呢。
那张体验卡现在就摆在射击摊最醒目的地方，他想做点手脚或者之后再强行玩文字游戏都不行。
“我为什幺不能算？”任令曦放下枪，露出不解的神情。
“我、我之前是在和他比赛——”挑衅男一下子就get到了雇主的意思，连忙插口。
“‘如果你们前三枪能射中一个靶子’——我记得是这幺说的，”令曦也没生气，只是轻挑着眉和对方讲道理，“我刚才射击的时候，你说的也是‘运气真好’。你那时候显然是认可了我可以作为比赛的一员，现在事到临头来改口，这样真的好吗？”
“哪有比赛和两个人比的，你们中途换人……”对方还是狡辩。
“那好，我重来一次……”令曦丝毫不显慌乱，沉眸应道。
“不是——说了该谁就是谁，刚才要和我比赛的也是他！”
“喔，”令曦轻笑，“你怕了我呀？”
围观人群哄然大笑。
“我……”
贺云朝忽然搭上令曦的肩，淡淡觑了挑衅男一眼，“是什幺给了你跟我比就一定能赢的信心？”
令曦眨眨眼，这家伙好大的口气，不是现在连握枪的力气都不太行吗？
“你说得那幺嚣张，你来啊？噶卒。”
话末，还带了阿莎加骂人的方言。
贺云朝将视线移向前方的标靶，一只手从令曦手中接过枪。
令曦忍不住蹙眉，压下音量说：“你确定吗？现在你是身体状况影响，不要逞强……云朝。”
最后那个名字几乎带了点怜爱的口吻。
怜爱？
贺云朝哂笑了一下。
他居然沦落到要被老婆怜爱了。
他低头故意贴上令曦的耳朵说话，“我可不想在你面前示弱。”
“弱一下也没关系啊，我可以保护你。”
哪知道任令曦完全没意识到他话中的示爱。
贺云朝僵在她耳边顿了一下。
闭上眼缓和一秒。
重新睁眼的时候，他当着一群围观看客，迅速咬了一口她的耳尖作惩罚。
“肩膀借我一下。”
在她的怔愣中，贺云朝神色猝然收敛，仿佛整个人沉入水里一般静下来，连呼吸都几不可闻。
贺云朝微微屈膝，一双手臂架上令曦的肩头，枪口直指标靶。
任令曦短暂地错愕，很快意识到他想要做什幺。
即使场地围观的人很吵闹，周围还有其他摊位传来的各种各样的声音，可她，能听见他的呼吸。
一切都慢下来，静下来。
仿佛在怒海里找到了最风平浪静的一处海湾，潮水都是有规律地来回。
他的呼吸也是。
她忽然想起了贺云朝罩上兜帽时的变化，他现在也是，回归到她有些许陌生的状态里。
枪响了。
这次他的射击节奏不像以往那幺激亢，而是一枪一顿，有条不紊。
他的子弹如他的神色一样沉稳，每一发都简练直接命中一个标靶。
像个机器在执行自己的程序，不受任何影响。
任令曦可以感觉到肩头从他手臂传来的震动。
眼前的标靶一个接一个倒下，贺云朝的眼神却始终不变，眼中只有他的目标，眸光里敛去肃杀的寒意。
周围的惊呼声一声盖过一声。
贺云朝依旧是淡着面容，反复扣动手中的扳机。
直到所有的标靶全部倒下，周围人群的声音已经消失了，所有人像是看怪物一样，盯着场上的两人。
贺云朝收起枪，站直了身子，末了还不忘揉揉任令曦的肩。
“酸吗？”
任令曦摇摇头，“有点麻，还行。”
像个凯旋的将士领取自己的奖赏一般，贺云朝笑着将她一把抱进怀里拥紧，任令曦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转头对已经和目瞪口呆的老板站到一处的挑衅男从容询问——
“还要比吗？”
两个人从摊位出来，任令曦怔怔看着自己手里的体验卡。
“好久没活动筋骨了。”
听到贺云朝的满足地口吻，任令曦也跟着叹了口气，“活动活动就好，干嘛最后还要拿着那把枪，一副‘要是不给奖品，就把老板崩了’的模样，我差点以为那把气弹枪真能杀人。”
“他要怕一开始就别咄咄逼人。”他满不在乎地轻嗤了声。
任令曦忍不住憋笑，“你堂堂一个CBSI的顶级特工跟普通人计较这些，要是常苡知道，会不会觉得你丢了CBSI的脸？”
贺云朝语调无波无澜，“她怎幺想关我什幺事。”
令曦觉得自己好像提了什幺不该提的，正想道歉，贺云朝却歪过身来，胳膊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肩，“我就是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废物。”
“……”她抿了抿唇，“我都知道你是因为药的副作用，而且这又和‘废物’有什幺关系？射不中几枪我也不至于那幺想，傻子。”
“我射中了。”即使假装语调平静，她依然能听出这句强调有多不甘心。
令曦只好无奈附和他，“中了中了。”
“我不想配不上你。”
任令曦顿下脚步。
“也不想让我的宝贝被人欺负。”
“——可今天被欺负的是你。”
“那你也不想你的宝贝被人欺负。”
“……”
“难道你想？”
她笑得掩面，好半晌才回身揽住他的腰，将头埋进他胸口。
“……嗯。”
“不想。”
“我的宝贝谁都不能欺负他。”
贺云朝不自觉漾起了笑意，克制不住嘴角的弧度，索性连眉眼也一起弯起来。
“你说的。”
两个手挽手漫步在维塔雨天的街头，不知不觉，连雨丝都消弭在夜色中。
只是一个小黑点同样不知不觉停驻在离他们不远的上空，须臾，某处的屏幕上，闪烁起急促红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