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相接,广阔无垠,只留两三朵白云点缀在相接的边界,提醒着你它们并未融为一体。白色的沙滩、碧绿的海水以及湛蓝的天空,切分了眼前的景色,界限分明但又极其和谐。人们早已在椰树下摆上了沙滩椅,享受着这难得地悠闲时光。
祝平安趴在总统套房的阳台观看着眼前的盛景,那些平时高大的人们此时变成了会移动的小黑点,他们好像一块小像素,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咸湿的海风吹起她的头发,带着夏天特有的燥意,也带来了人们的欢声笑语和夏日的欢愉。
原谅这个世界几秒钟,明天再让它爆炸。祝平安心想。
“安安怎幺还不出来。” 来人想逗她玩,刻意压低了声音。独特的木檀香又幽幽地钻进了她的鼻尖,帮助祝平安识破了他的身份。
她梳着高高的马尾,海风撩起了她的头发,发尾随之飘扬。等他走近,几缕发丝遮住了他的眼,而她包裹住了他的心。
阳光照耀在她身上,在她身后投下了剪影。光是看着她的背影,他就情难自禁。
喻江将她圈在怀里,一点点收紧。他像往常一样亲了亲她的发顶,又轻吻她的耳廓。他像世间所有有情人一样,在他所爱的人面前表达着他的亲昵与喜欢。
“欣赏风景呢。真的好舒服啊,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你怎幺进来的,有备用房卡嘛。” 祝平安后仰,把身体的重量压在他身上,双手展开拥抱天空。阳光有点晒,甚至有刺痛的感觉,是有点傻啦,但是她很开心。所有的黑暗在阳光面前都无处躲藏。
“门没锁。” 喻林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他本不该出现的空间里,他平静地回答了祝平安的问题。
只是他真的平静吗?祝平安细细品味着。平静下饱含着怒火,颤抖的语调出卖了他的内心。因为“背叛”而愤怒?而不甘?
祝平安转过身,看着喻林和自己相对而站,他们之间犹如隔着楚河汉界,气氛冷凝。前几日还如胶似漆,如今却兵刃相接。
喻江用手摩挲着她的手臂,安抚着她,示意他自己会解决。
“你怎幺来了。”
熟悉你的人清楚地知道你的每一处痛点,他惯会精准地碾着它们。你越是在意,伤口越是疼痛难忍。“我怎幺来了,喻江,我不来,我能知道你做什幺事?撬墙角很开心是吗?”
话落不过几秒,喻林举着拳头往喻江脸上挥过去,逼得喻江后退几步靠在了阳台玻璃上。
这一拳用了他十成力,喻江嘴角瞬间破裂,血液淤积,伤口成了青紫色。事情发生的突然,祝平安根本来不及阻止。她拦在两人中间,隔绝了两人的对峙。
“喻林!你能不能有点分寸。”
怜爱总是下意识地偏向受伤者,人们总是擅长用语言刺痛自己所爱之人。祝平安操刀亲自给喻林判了死刑。
她看见喻林眼里蓄满的泪水,她听见他的语气里带着的落魄。愤怒破碎的眼神如斧头一般尖锐,在她心上凿了一道又一道口子。被他们缝补好的心,又在此刻破裂。
“我…没分寸?” 为什幺这幺说他,难道他做错了吗?他不该愤怒吗?“祝平安,你知道我多喜欢你吗?祝平安,你怎幺这幺偏心。”
“祝平安,那我算什幺?算我可怜吗?算我是个笑话吗?” 好烫啊,泪水怎幺可以这幺烫。她就这样任由自己情绪崩溃,好像他就是个笑话。祝平安,你哄哄我就好了呀。为什幺啊,为什幺要帮着他,为什幺。
那他算什幺呢?
祝平安不想说话,她不想自己成为杀死别人感情的残忍刽子手。可,她就是一切矛盾的始作俑者。
无力感犹如汹涌的潮水涌向她,她身上好像绑着石头,潮水把她卷向海洋,海水拉着她迅速下沉。在海洋深处,她的肺腑都受到海水挤压,肺腔里的空气愈发稀薄,她感受到了自己的眼球因为高压而向外凸起,丑陋而怪异。她看到自己离光线越来越远,离深渊越来越近。恐慌促使着她挣扎,她想擡手,却又动弹不得。直到她脑袋缺氧,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一点点看着自己失去意识,直至死亡。
那一瞬间,她看见了自己出车祸时的样子,看见自己在迟疑中选择了站在原地,她像个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被撞飞,看着血液在她身下如曼陀罗一般盛开。
她看着喻林坚定地走向她,而此刻又在交叉口徘徊。她好想像以前一样抱抱他,她好想跟他说,她喜欢他。
可是,她很贪心,她也喜欢喻江。
“喻林,你站在什幺立场说这种话?” 喻江绕过祝平安,伸手拽住了他的衣领,额头和手腕暴起的青筋彰显着主人的愤怒。“你个懦夫,胆小鬼。你是不是忘了你以前是什幺样的人了?胆小又自私。喻林,我难道不喜欢安安吗?喻林,我对她的喜欢难道就比你的少吗?”
喻江每说一句话,身体起伏就大一分。只要安安喜欢,那他就尊重她。他无所谓她身边有几个人。
“喻林,你要是觉得委屈,那你也没有资格喜欢她。” 他看向喻林如败犬般涣散的眼睛,喻江看着他就如同看到了自己。他看着自己的手足被痛苦侵蚀着。多好啊,喻林能显露自己的情绪,但是他不能。他身上肩负的责任要求他只能向前,他得像个大人一样处理事务,他要隐藏自己所有的感情。他羡慕他的弟弟能够放任天性成长,而他却是扭曲破败的。他羡慕过、嫉妒过。但是喻林带着自己隐藏的自我长大了,他身上有自己的影子。“不能接受就滚。你哭给谁看啊喻林?”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喻江身后的祝平安,他看着她有些颤抖的身体,他看着她又将自己陷入情绪的死胡同里。
他看着她在两人之间做抉择,看着她选择了喻江,然后又平静地说,喻林,你走吧。
喻林转身离开的时候强迫自己挺直背脊,他想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点。可是这有什幺用呢?直到自己走出房间,他都没听见她的挽留。
他不想这样的,他不想离开,他想祝平安能抱抱他,他想被留下的那个人是他。她知道的,只要哄哄他就好了。
可是她不愿意挽留,她就这样放他走了,她就这样放弃了自己。
祝平安,你真狠啊。
———
死要面子活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