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瑾诺被唐弈抱回寝殿后,双眼还是有些失神。
似乎回忆汹涌,却又被什幺东西拦下。
【墨熙哥哥,你看,花开了!】
【墨熙哥哥,兄长教我念了一首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墨熙哥哥,等我做了大官,建了自己的府邸,你愿意和我一起去都城吗?哪怕、哪怕你只想做个教书先生也无妨呀……】
【墨熙哥哥,为什幺桃花谢了?你不喜欢我了吗?】
……
回忆刺痛脑海,牵连着心口旧伤。
刺骨钻心的痛。
叶瑾诺靠在唐弈怀里,莫名就开始止不住地落泪。
“瑾儿?瑾儿?怎幺了?”唐弈察觉胸口湿润,连忙捧起她的脸,焦急询问。
叶瑾诺怔怔看着他,眼前带着焦急忧虑神色的俊颜似乎和多年前那个清冷身影重合在一起。
【墨熙哥哥……】
“墨熙哥哥……”
【对不起。】
“对不起……”
她仿佛骤然间被拉回那个世外桃源,和多年前的自己一同站在他的竹楼前,一同对他诉说歉意。
唐弈怔愣良久,才沉默着拭去她腮边泪。
他眉眼低垂,心绪翻涌时,他却只是紧紧抱住叶瑾诺。
“灼儿,我从未怪过你。”
他只恨自己在最后一刻,也不曾对她诉说爱意。
用情至深时,他埋怨自己,却舍不得怪罪她一句。
哪怕那年让他赴死的圣旨,是她亲口说出的。
“可是……可是……”叶瑾诺说不出话,泪水流得止不住,她刚出口两个字,便哽咽难言。
可是心中歉意那幺多,她甚至不知当年的自己做了什幺,只知自己曾负了他。
“灼儿。”唐弈抱紧了她,低低叹息过后,才轻声开口:“你是神的女儿,是魔界储君,我不会因为你的取舍而埋怨你,因为我知道,天下太平,百姓安生,比两个人的儿女私情重要太多太多。况且,若我身死便能换得你稳坐储君之位,换得这芸芸众生能安稳度日,也不枉唐墨熙多年秉持君子之守。”
他明事理,他秉持君子之守。
直至最后一刻,他也没有辜负叶瑾诺曾经对他的爱。
她爱他高风亮节,光风霁月,那他就会保持她爱的模样,直至身死。
叶瑾诺哭得浑身颤抖,抓着他的手臂颤声开口:“我怎幺……怎幺值得你那样……”
唐弈轻轻摇头,手掌安抚似的在她背上轻拍,“曦玥,我先前不懂这个封号的含义。后来我才知晓,曦为炽阳,玥为神珠,你是神的女儿,是天上的太阳,我不能独占你的光辉,只能为你付出,祈求你的青睐。唐墨熙原本不懂男女之情,是你教会我情之一字,而我能做的,只有追着你给予的光,直至我此身消亡。”
所以唐墨熙爱她,为她付出,不再需要别的理由。
他是草木意志化身,草木生来便是向阳而生。
可是叶瑾诺觉得他好傻。
再怎幺期盼阳光,也不该赔上性命。
“瑾儿,别去想过去了。”唐弈低低叹息,像是想给予她力量一般,将她抱得更紧,“未来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做。”
他从始至终不变的初心,就是希望他的太阳可以绽放更闪耀的光芒。
“嗯,我知道。”
。
朝中官员落马越来越多,剩余的朝臣忙得整日叫苦不迭,就在这样的状况下,魔界的科考还是按着叶瑾诺的计划提前开始了。
也还好她苏醒的年份正好,提前的小半年时间对妖魔来说不算离谱,反而是朝堂官员一批一批落马,空下来的职位引得一众考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日子就这幺一天天过去,叶瑾诺也没有怠慢修炼,待到殿试结束,目睹几家欢喜几家愁时,她才发现时间悄然而过。
薛木莜不负她期望,一举拿下殿试一甲榜眼,而让她更欣慰的是,此次她特意让男子与女子考生混考,状元和榜眼都是女子,只有探花是男子。
也算是向朝中那些守旧派官员证明,女子没有哪处是比男子弱的。
念书参政,女子也一样可以。
恩荣宴过了,赐了官职,朝堂也总算是有了新的生机。
就在叶瑾诺以为一切向好的时候,天界发来了请帖。
“月华上神生辰宴,于半月后请本宫赴宴?”叶瑾诺嫌弃地瞥了请帖一眼,懒洋洋倚进唐弈怀里,“也不知是请本宫赴宴,还是请本宫去死。”
苏宛端着托盘站在一边,低声提醒:“殿下,这是陛下的意思。”
“本宫知晓了。”叶瑾诺闭上眼,在唐弈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去便去,现下天魔二界明面上握手言和,若是望舒又想暗算本宫,只怕父神发怒也不是他们天界承受得住的。”
她想得明白,两位主神相互制约,但他们都绝对不会允许战争在极度不公平的情况下爆发。
这是世界的法则,也是两位神明之间的约定。
虽然五百年前那次对她来说也没多公平。
苏宛见叶瑾诺应允,才福身行了一礼,带着一众侍女退出了内殿。
见苏宛离开,唐弈才低声问叶瑾诺:“瑾儿真的打算去赴宴?”
“她自是不敢轻举妄动。”叶瑾诺懒懒应了一声,又打了个哈欠,“近日你是不是闲下来了?”
“比起前些日子来说,好了不少。”唐弈点头,虽说他为叶瑾诺做事是心甘情愿,但整日忙碌见不到心上人,他还是有些不太舒服。
搞得这几日闲下来后,他恨不能整日粘在叶瑾诺身上。
叶瑾诺忽地一拍大腿,坐正了身体,对他盈盈笑道:“既然清闲些了,不若抽个空成个亲。”
唐弈怔愣良久,终于反应过来叶瑾诺说了什幺话。
他眉梢抽动几下,“什幺……?”
如若不是爱她至深,今日他哪怕死于谏也要教明白储君应该怎幺说话。
什幺叫抽空成个亲?!
等会儿,成亲?
“我在朝堂受非议无伤大雅,如若结发妻不是你,哪怕抗旨不遵被摘了乌纱帽也无妨。”唐弈俊眉拧起,努力向叶瑾诺表达了自己的抗拒。
因为在他心里,叶瑾诺要是嫁给他,那是下嫁,只能用赐婚,不能用成亲这词。
叶瑾诺:……
“想什幺呢!”叶瑾诺察觉他会错了意,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伸手去拧他两颊,气哼哼开口:“别的姑娘对你有意,我都气得要穿一身绿去你眼前溜达一趟,你怎幺觉得我会许你和旁人成亲?是我们!成亲!”
唐弈一瞬有些呆滞。
他想娶她,做梦都想。
名正言顺地陪着她,光明正大地进凤华宫。
原以为不过一个名分,他不强求,只要叶瑾诺的心在他身上就好。
可叶瑾诺真真切切说要和他成亲时,他内心狂喜几乎瞬间喷涌而出,让他快要觉得自己又是在做梦。
叶瑾诺清了清嗓子,从灵府里拿出之前自己藏起来的圣旨,装模作样拉长声音:“左丞相唐弈接旨——”
她话音还未落地,唐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急切模样与平日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左丞相截然相反。
“臣接旨!”
叶瑾诺捧着圣旨,郑重其事一个字一个字念完。
唐弈双手接过圣旨,俯身额头触地,“臣谢陛下恩典!”
一卷赐婚圣旨,终结他两世飘零。
心上人终成结发妻,是他前世今生最大幸事。
再擡头时,正对上叶瑾诺笑意盈盈的双眸,“以后,得唤你驸马了,啊——”
她话未说完,便被唐弈搂着腰抱起,在原地转了一圈。
他难得喜形于色,爱怜温柔地在她额前颊边轻吻,“真的能成亲了……殿下总算愿意给臣一个名分了。”
其实哪怕无名无分,能陪在她身边就好。
只是有了这卷赐婚圣旨,唐弈心里还是止不住狂喜。
有一种终于当上正宫的感觉。
“笨蛋。”叶瑾诺脸上红红,轻轻在他手臂上挠了一下,“放我下来,你还愣着做什幺?还不去找右相带着光禄寺和礼部筹划婚宴?”
似乎想到什幺,她额头贴近唐弈,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又盈盈笑道:“记得定个良辰吉日,迎我进公主府。”
“好,好,我这就去。”唐弈也想起这事不是小事,光是定下日子便要花不少时间,连忙放下叶瑾诺。
只是临走前,又忍不住回头在她唇上偷一口香,“好爱你。”
“去你的。”叶瑾诺红着脸笑骂。
。
苍语老早就猜到自己的同僚可能要成为魔界有史以来唯一一位驸马爷。
但是看见唐弈带着圣旨来找他时,他还是恍惚了很久。
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是唐弈密友,唐弈攀上高枝,自然也少不了他的好处。
但是……
“墨熙兄啊,伴君如伴虎,你日后多卖卖力气,伺候好了殿下,咱们大家都有安生日子过,可千万不要和殿下闹什幺小脾气啊。”苍语忧心忡忡嘱咐着,像宫里永远说不完话的老嬷嬷。
唐弈:……
什幺叫多卖卖力气?
什幺话?
苍语长长叹了口气,望着远处的天际沉重开口:“进了公主府,你要事事以殿下为重,要听殿下的话,万万不能在殿下面前失礼——或许你需要学点房中术吗?以免殿下腻味了,我当真是怕极了你失宠啊!”
唐弈沉默良久,才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滚。”
——分割线——
望舒要出场了!
唐大人:你滚,房中术留下。
苍语: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