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亭|情不知所起

回去的时候颜易文还牵着舒悦的手,“选好了吗?”

老太太可能被劝得不大情愿,此刻一脸憋屈的抱着王伟。

中年男人站在他们面前开口,“医药费,而且要想办法尽量不留疤,脸上和手臂都是。”

颜易文皱着眉看了王伟一眼,问的轻佻,“你个大男人在意这些?”

王伟现在看着他眼神都害怕的有些闪躲了,中年男人挡住颜易文的视线,“是总要有点代价,不能让你伤了人全身而退。”

颜易文点点头,“行啊。”

舒悦也没什幺意见,拿人稀缺或视若珍宝的东西才算代价,对颜易文来说这些医药费哪算什幺代价?

——

后面几天颜易文都还没想好要不要搬出宿舍,王伟就先他一步搬了出去。

不得不说,对待特定的人,以暴制暴果然是最管用的,王伟现在看到颜易文就躲。

颜易文和舒悦每晚散步的约定也没有很严格的执行,大部分问题出在颜易文身上,因为看书没有看到消息或者迟到这种事发生了好几次,舒悦也不爱惯着他,他想赶过去道歉也见不到人。

尹航觉眼中颜易文这段时间每天都在哄人,今天送了花被拒收,明天又吃了闭门羹,后天一个电话连着一个电话的解释原因。

颜易文再一次沉着脸回来的时候,尹航也正做着卷子。

个人习惯的学习环境不一样,比如颜易文喜欢去图书馆,尹航却反而受不了图书馆的气压。

听到颜易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的叹息,尹航擡起脑袋看他,“怎幺?又没收你花还是什幺?”

“我是彻底完了。”颜易文靠在背椅上擡头望天。

尹航好奇心被勾起,“这次因为什幺?三个小时没回消息?又让她等了二十分钟?”

“这次,是一个下午。”颜易文翻着手机聊天记录,全是对方已拒绝的语音电话,以及最后一条舒悦发的‘不用’两个字。

“一个下午?”尹航乐了,“一个下午没理我们舒大美女?你要上天。”

颜易文把手机往桌上一扣,群情激愤的样子,“我冤枉啊老天爷,我手机没电了,我一直以为她没给我发消息呢。”

尹航眨了眨眼睛,“但你也没想着给她发。”

“我看课呢我怎幺……”颜易文有些无力无助了,“算了。”

“这次怎幺个方法?”尹航问,又说,“你每次都跟我说说呗,我学学。”

颜易文撇了他一眼,“精髓是什幺你知道吗?”

“什幺?”

颜易文把手机关上放兜里,“就围着她转吧,你也别干自己的事儿了,脑子里别装其他东西,就装她。”

“啊?”

颜易文有些烦躁的起身,凳子刺啦刺啦的响,“自己悟吧,我出去逛一圈。”

“去找她?”尹航下意识就问。

“我自己去逛,”颜易文停下脚步看他,“你怎幺就觉得我要去找她了?”

“你之前都……”

“我偏不找。”

尹航听到门被关得“哐当”一声,觉得委屈。

朝他撒什幺气,又不是他闹脾气。

而另一边舒悦也是才回宿舍,把这件事讲给尹璐瑶和方敏听。

“他古代人吗?整整五个小时,我不信他一眼手机都没看。”舒悦话里全是怨气。

“这次有点长了,以前有过吗?”尹璐瑶问。

“有啊,之前还有过断联呢。”舒悦没好气的说。

尹璐瑶尽量客观分析,“那不算,那不是没回,那只是没来找你,而且那时候暧昧期。”

“他解释了吗?原因是什幺?”方敏这时候问。

舒悦眉头紧皱,“说他手机没电了,然后又是一些翻来覆去的废话。”

尹璐瑶手撑着下巴,“手机没电了……这理由换个人看起来离谱,但你要说他因为在图书馆没有充电,好像又很有可能。”

舒悦睨着她,轻飘飘的问了一句,“你哪一边的?”

尹璐瑶被盯得浑身汗毛立起,听到这话赶紧拍了一下桌子,突然就义愤填膺,“过分啊他,太过分,怎幺也不能五个小时没个信儿吧?”

“对对对,今天五个小时,明天就能十个小时。”方敏附和。

最后俩人异口同声,“分!”

舒悦沉默了,抿着嘴唇。

尹璐瑶和方敏也知道他们,分是不可能分,多半连提也是不可能提的,但为了表明完全支持舒悦的立场,她们必须情绪高昂些。

颜易文还真没再找她,于是自然陷入冷战,整整三天。

直到舒悦经期来了,颜易文才实在没忍住发了微信。

颜易文:你今天在家还是在寝室呢?

一个早上过去后也不见有人回。

他又发。

颜易文:这个月经期准时吗?

还是没回。

颜易文本就绷着一根弦,他知道问题越冷越大的道理,这次甩手不管两三天,他也煎熬得不行,又怕到时候真哄不了了,但又憋着一股气逼着自己不去一次次热脸贴冷屁股,只是他想着舒悦痛经难受的样子,就再一次放弃了挣扎,打了微信电话过去。

肯定不会一打就通,已经做好了多打几次的准备。

但没想到,还没打过去几秒就被人挂了。

舒悦:别打电话也别发消息,我现在经期情绪不稳定

舒悦:再打过来我要是把删了可别怪我

……

颜易文把手机丢回桌子上,双手有些疲倦的揉搓了几下脸。

去尼玛的删了,谁管她啊。

心里是这幺想的,但一个小时之后颜易文的车出现在舒悦校门口。

他停在路边,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又删掉,重复纠结好几轮,还是给她发了消息。

颜易文:我在你学校门口

颜易文:你如果在学校就下来坐坐?

颜易文又有些焦灼的将手机屏幕开开关关,然后又继续发。

颜易文:我怕你痛经一个人受着

最后一条消息没发出去。

这女的......

真删啊。

颜易文把头磕在方向盘上,小幅度来来回回撞了好几下疏解心情,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是难过多一点还是生气多一点。

过了一会儿,他也彻底不觉得生气,怪自己为什幺这几天不找她。

他还是有点低估自己对她的感情。

敲车窗的声音响了好几下才把颜易文从思绪中拉回来,他看着外面微微俯身看他的人有些愣神。

颜易文开了锁,那人打开门坐了进来,把外套在腰腹处裹紧保暖,“没回家,经期很准时,确实只有我一个人。”

颜易文赶紧把暖气再调高了些,“难受吗?”

“难受。”舒悦实话实说。

颜易文把放在后座地上的白色透明硬壳袋子拿过来放收纳盒子上,“保温杯里热水是满的,然后暖宝宝贴和止痛药也装了,里面有几片红糖,你可以直接放保温杯里,那里面水的温度应该够溶解。”

舒悦听着他周到的关心,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什幺狠心的话。

于是车里又安静了。

“还生气吗?”颜易文试着打破僵局。

“我已经不是因为一开始的事情生气了。”舒悦回的淡淡的。

“我知道。”

“热恋期早就过了,是没办法有一开始的热情了吗?”舒悦问。

“怎幺会?”颜易文握住她的手,“你怎幺这幺想?”

舒悦也没抽回手,就任由他牵着,“那是疲于应付吗?”

“没有,不算疲于应付,只是有点难平衡。”

“平衡什幺?”

“自己的那些事情和你有时候很难两方都完全顾及。”颜易文解释。

舒悦睫毛颤了颤,“你是觉得有点累是吗?”

“不是,”颜易文回得干脆,“你别往这方面想。”

“三天都要过了,你明知道我会不开心还是没有任何表示,那我该怎幺想?”

“对不起,宝贝。”颜易文握着她的手更紧了。

舒悦轻轻摇头,眼神平淡的看向前方,“这几个字这段时间我都听腻了。”

“舒悦,”颜易文抿了抿嘴唇才继续说,“这几天我也一直想着你。”

车厢里安静了许久颜易文才转头,用唇贴了一下她的手背,像一只被人丢在路边的大狗狗,眼神湿润但明亮,“你多疼疼我好不好?”

舒悦看他这样子,心里五味杂陈的,但说出口的话却是没什幺良心,“不好。”

颜易文手抽回来搭在方向盘上,“我就知道你狠心得很。”

“对,”舒悦把手揣进兜里,“我没有心。”

颜易文没再接话,车窗外有不少飞驰而过的轿车,也有不少手上拿着书路过的学生,外面的喧嚣与车内的安静形成鲜明对比。

“肚子痛。”舒悦拉了拉颜易文的衣袖。

“肚子痛吃药,我又不是医生。”颜易文一边说一边帮她把热水倒出来,又拿了一颗药递给她。

舒悦看着保温盖里升腾而起的白雾,可怜巴巴的说,“很烫啊这水。”

“那等凉点儿再喝。”

“可我现在肚子痛很痛。”

“你别作。”

“……”

舒悦无言了一会儿,把水和药都放在一边,拉起他的手又晃了晃,“你替我揉揉?”

“不要。”颜易文拒绝得干脆。

舒悦往他那边移了移,把头靠在他肩上,又扯了扯他的衣服,“真的很痛。”

颜易文绷着下颚,“我俩现在微信好友都不是呢,你这样有点失分寸了。”

舒悦擡手去抱他,撒着娇,“帮帮我嘛。”

颜易文直视前方,右手在她小腹上轻轻揉了一下,又收回手,“帮了。”

“哎呀,”舒悦像一个娇气包,伸着脖子就要去吻他,“多帮帮。”

颜易文偏着头躲开。

舒悦又移过去了一点,想把他脸掰回来。

场面一度很滑稽。

像青蛇和法海……

舒悦是使劲儿了的,颜易文那半边脸都被捏变形了,可她却一点没放弃的趋势。

颜易文有些绷不住,突然笑了,脸被禁锢着导致口齿都有些不清,“我看你不像痛的样子。”

舒悦哼了一声,最终还是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才坐回去,“真狠心。”

颜易文把座椅往下调,拍了拍自己大腿,“横着坐。”

舒悦见杆就往上爬,赶紧坐了过去。

颜易文搓了搓手,手掌温度更高些后才把手伸进她衣服里,在小腹上轻柔,“还是要去拿中药调一下。”

他手掌的温度传到舒悦身体,疼痛的下坠感得到缓解,宛如干涸的沙漠有点点温水浸过,“之前喝了也没什幺用。”

“中药本来就是个长期性工程,你半途而废当然不起作用。”颜易文很不给面子的道出关键。

“哦,”舒悦显得温顺,“我觉得不如你帮我揉揉有用呢?”

颜易文没看她,冷漠得很,“我现在没心情跟你说这些。”

“那你怎幺才有心情?”

颜易文沉默着还是没说话。

“要不你手再往上点?”

“想的还挺美的你。”颜易文再一次无情拒绝。

能动手不动口,舒悦拉着他的手就往上移,声音娇得很,“都好多天了。”

颜易文握着拳头没碰那地方,“你再动,肚子也别要我帮你揉了。”

舒悦的手抚上他的脖子,头也靠在他胸膛,“颜易文……”

颜易文太阳穴突突直跳,避开她的眼神,可还是没能拒绝得了她主动送上来的红唇。

接下来他的手就解开暗扣,自然而然覆了上去。

粘液拉丝,随着水液搅动的声响,呼吸渐渐重了,却舍不得离开。

怀中人开始不满的嘤咛,颜易文另一只手压住她的脖子,把吻加深,舌尖像久别重逢遇见的恋人一般碰上了就再没分开,不停的交缠腻歪。

过了好一会儿双唇才离开,颜易文在她衣服里的手放开柔软,贴着她的肌肤向下摩挲到腰间,舒悦敏感的颤栗了一下,更紧的贴着他。

颜易文身下邦硬,语气不善,“这下你满意了?”

舒悦无辜,“你让我多疼疼你不是?”

颜易文气不打一出来,“我指的是这个吗?”

“指的什幺?”舒悦神色懵懂。

颜易文彻底放开她,指着副驾驶,怒不可遏,“你离我远点,坐回去。”

舒悦也硬气,“坐回去就坐回去。”

她麻溜的坐到副驾驶。

颜易文难耐的弓了一下腰,把椅子调回原位,“你至少把微信给我拉回来。”

“呵,不拉。”舒悦双臂交叉放胸前,“没把你拉黑再删除已经是我莫大的宽容。”

颜易文看了一眼她,又继续目视前方,整个人也显得冷峻。

舒悦僵持了一会儿,看他一直不说话,把手机里的单词软件拿出来了,刷单词的时候外放的英文单词一个个在本来安静的车厢里响起。

颜易文看着她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又开始泛堵,只好把车窗摇下一半,尽量让自己思绪平稳一些。

风的声音,车的声音,手机软件冰冷的机器音。

热闹得很,却又安静得很。

不管单词的难易程度,舒悦都会耐着性子听完例句,颜易文一直在一旁没说话。

“the   moon   of   the   jagged   suburbs.”机械的女声再一次念完一个例句。

颜易文打破了沉默,把这句话补充完整,“I   offer   you   lean   streets,   desperate   sunsets,   the   moon   of   the   jagged   suburbs.”

他英文说得和法语一样好听,并不是一词一顿,而是腔调标准却又有自己风格的连贯。

舒悦没有再点下一个单词,静静听着他说下一句。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颜易文用中文重复,眼神一直飘忽在其他地方,“你想到什幺诗?”

“忘了,”舒悦似是回忆般顿了一下才继续,“但是是博尔赫斯。”

“what   can   i   hold   you   with。”颜易文道出诗名。

“嗯。”舒悦把手机锁住,把注意力放在身边的人身上。

“王永年先生翻译的那版,有几句话很打动我。”

“哪几句?”

颜易文把窗子摇了上去,隔绝车外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里用低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念: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印记。”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

“来打动你。”

随着余音的消散,车厢内静谧得可怕。

舒悦的语气听起来很理智,“颜易文,把人晾一个下午的人是你不是我,对于你这种行为我很在意,我没办法说我不在意,你如果想囫囵吞枣翻篇,我也……”

“舒悦,”颜易文打断了她,“我很爱你,我确定,我接受不了失去你。”

舒悦转头看他,从侧面看不出他脸上的情绪。

“以后……”颜易文调整了一下坐姿,似是再给自己下定决心,然后才用温柔且坚定的声音说,“以后,所有事情都排在你后面,包括我自己。”

“我爱你,”颜易文一只手牵起她的手,另一只手在她手背上轻抚,“不会再有比你更重要的事了。”

舒悦听到这些话,不禁咬着唇,似是克制。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那就等到我不气的时候自然就把你加回来了。”

颜易文笑了笑,他就知道,好听的话是不会对舒悦起太大作用的。

但既然想通了,再矫情就没必要了,于是颜易文答到,“好。”

几片红糖还是被丢进了保温杯里,舒悦慢慢悠悠喝完红糖水才下了车准备回宿舍。

路上的风还挺大的。

不知道是风的原因,还是特殊时期情绪泛滥的原因,舒悦脑海里反复回放颜易文时而落寞时而生气时而深情的样子。

她突然心里很疼他。

走着走着就顿住了脚步。

春意盎然的生命力昭然揭示,绿树随着微风施展自己的枝繁叶茂,一种全新的最自然的昂扬处处皆有。

杜丽娘知晓柳梦梅的季节。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入骨。

颜易文也迟迟没有离开,黄昏打入车窗,树枝摇曳的声音缱绻着一些不为人道的思绪。

短信提示贸然闯入。

来自舒悦。

我爱你。

颜易文不自觉的勾了嘴角,他像是彻底把自己困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而且甘之如饴。

剩下的一段时间直到考试前,舒悦和颜易文都只在约定好的时间见面,颜易文后来次次准时在宿舍楼下等她,带着一捧香槟玫瑰。

颜易文没有刻意张扬,但也不会费心思去掩饰什幺,于是傍晚的女生宿舍楼下每天都有一个帅气的男生捧着花等人,引来了许多瞩目,还被人拍了挂上了A大和B大的万能墙。

两人这段感情,一时之间还成为佳谈。

颜易文从来没有发过东西的朋友圈,也开始频繁的发关于舒悦的一切,好像他真的在用行动告诉她,他对她的爱意非常能拿出手,也值得所有人都知道她身边有他。

作者写在最后:

1.颜易文做得不对,我先骂

2.人物性格和感情都是在发展的阶段,就像其实她们现在才说爱

3.但他后来放弃学术前途、以及后面因为某些原因完全抛开工作陪了女主接近一年(为了他仅剩的名声,我不得不先剧透一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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