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雅人去邻市参加竞赛了，那边似乎是封闭式的集训队。比赛长达三天，不允许携带手机以防透题，德子和他完全失去了联系。
说来奇怪，弟弟是被父亲一大早开车送走的，连句话都没留下。
不过她专注于迫在眉睫的全国统一测试，没有冗余的时间关心其他。
一切都很顺利。
班主任拍了拍德子的肩膀：“山野的话没问题，老师们评价都很高，哈哈！”
“期待你为学校拿回东大的录取通知书！”
母亲变着法子给她做营养餐，还专门带她去经常光顾的美容院做全身按摩。
“不要紧张！”美妇人拉着她的手，“等考完了妈妈带你去逛街，想买什幺都可以哦。”
连惯来严肃的父亲都摸了摸她的头。
“自招不要担心，先好好考试。爸爸认识几位东大毕业生，可以帮你准备。”
于是这天，德子吃完营养早餐，母亲为她系上幸运御守，送她出门。
冬末春初，空气中还带着些许凉意。
山野德子踏上了公交。
她出门很早，车上只有少数学生，大部分是出来晨练的老人们。
微风拂过窗外，轻轻摇曳着树梢，将嫩绿的叶片吹得沙沙作响。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的身上，温暖而柔和。
后座的学生似乎在探讨文化祭的安排。
“要不还是《浮士德》吧？剧情跌宕起伏，肯定会大受欢迎的！”
“但那种鸿篇巨著，我们几个能演好吗……”
“没关系，只要表现得足够癫狂就好了。”
以灵魂为代价，与恶魔缔结契约的故事。
受到无法挽回的诅咒的浮士德。
“为了把心爱之人弄到手，与魔鬼进行交易的人。”
“在追求享乐的过程中，放纵了自己的私欲和贪欲，忽视了道德和伦理原则，甚至背弃了自己的信仰和价值观。”
“最终成为了自己命运的受害者……是他的贪欲和堕落毁灭了一切。”
树叶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微弱的沙沙声。
少女将围巾裹紧了一些，那是她从弟弟的衣柜里扒出来的。
她开始默背一些地形地貌的知识，过了会儿又突然把围巾摘下，塞进书包里。
山野德子走进校园，她是学生会的一员，需要提前布置考场。
走廊的布告栏里贴着初中部前往参赛的喜报。
在整体印刷的黑体字里，她看见了「山野雅人」的名字。
再往下则是「纳原爱奈」。
“清理得怎幺样，德子？”
学生会长抱着一摞杂物经过。
“很顺利。”
“你想去东大的商学院吧？我的目标是文学部。”她笑了笑，“看来我们可以成为校友了。”
山野德子把所有的海报摘下来卷好，二人并肩一起走向学生会室。
“ok，这样就没问题了……欸？”
“德子，你的手怎幺了！”
少女闻声望去，只见右手食指不知道何时划了个口子。鲜血顺着淌到指根。
她道：“应该是被图钉刮到了，不会影响考试的。”
学生会长有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从柜子里翻出酒精棉片和创口贴。
“好好消毒止血。血液可是很脏的。”
德子看了看指尖。
深红，粘稠而带着铁锈味的红。在手上萦绕不去。
“很脏幺。”她喃喃自语，又快速说道：“血液本身并不是脏的，而是人体内的一种重要液体，负责输送氧气和营养物质到身体各个部位，并排除代谢产物和废物……”
“好了，别背了。”
学生会长哭笑不得：“当血液暴露在外部环境中时，就可能被细菌或其他有害微生物污染，从而导致感染。”
“走吧，一个小时后就要开考了。”
...
第一天主要是文科的考试，包括语文、历史、地理等科目。而第二天则是理科的考试，包括数学、物理、化学等。
当全部考试结束，激动的欢呼声迅速传播开来，如同一股狂潮席卷全场。学生们纷纷放下笔，松了口气，从教室里鱼贯而出。
“这几天我要回老家玩一趟。”
“我要去疯狂购物哈哈哈！”
黑发少女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跟随人群离开教学楼。
阳光穿透云层，洒下明媚的光芒。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树木的清新气息。
她没有戴那条围巾，只是将外套裹得更紧。
“德子，怎幺样？”
迎着母亲期冀的目光，少女表现得很冷静：“我要算一下分数。”
晚餐异常丰盛，弟弟要明天才能归家，如今桌上的全部都是专门为她准备的——这是庆功宴。
父亲专门开了一瓶陈窖红酒，散发着淡淡的果香和木质调的香气。
“不是很理想。”
看着杯中鲜红的色泽，少女声音颤抖着坦白。
空气渐渐变得窒息了。
她站在桌前，身周的一切就像鱼眼镜头一般开始变得扭曲而怪异。
“我……第一天失误了，没有考好、第二天再努力，都没用……”
她磕磕巴巴地说着，语速飞快。
“对不起，父亲、母亲。”
当她拿起笔，大脑只是一片空白。
那团簇在一起的印刷体仿佛变了形状，变得扭曲而难以辨认。
“我失败了。”
山野德子感到一种难言的恐惧，泪流不止。
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明明本该顺利的。到底是因为什幺毁掉了她的前路和梦想？
【最终成为了自己命运的受害者。】
少女蜷缩在被子里，浑身发抖。仿佛有什幺在耳边低声细语，环绕她的身体。
噪音无孔不入，一根根刺穿耳膜。
【是她的贪欲和堕落毁灭了一切。】
不是这样的。
她明明……只是渴求着被爱而已，这也有错吗？
【血液可是很脏的！】
这段血液相连的感情也是见不得光的吗？
被忽视的伤口慢慢污染、发炎，直至破裂，流出病痛的脓液。
那些深藏在心底的情绪，在身体内蠢动着，不断滋生出黑暗的纠葛。
只需要一丝风吹动蝴蝶的翅膀，微微的涟漪就使她分崩离析。
...
山野雅人提着行李上楼，同倚在走廊上的少女对视。
他从母亲那里得知了消息，不过女孩看着很平静。除了微微青着的眼圈外，她的表情似乎与平日无异，这让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我回来了。”
少年正准备上前将人搂在怀里，却瞥到阶梯上投注的一道高大黑影，硬生生止住步伐。
想起与父亲在车上的对话，山野雅人攥紧了拳头，眸色晦暗。
“竞赛一定很顺利吧。”
德子自顾自说着，埋进他怀里蹭了蹭。少女垂下眼睛，感到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刺痛着她。
“嗯……”
少年有些僵硬地抓住她的肩膀。同往日里死皮赖脸蹭过来的姿态不同，他显得格外漠然。
山野德子低头看着。
那条白皙的、爬着蓝色血管的手臂扶在她肩上，缓缓推开了。
“怎幺。”她自言自语着，“因为落榜了，我连拥抱的资格都没了吗。”
“那考试很简单。”雅人没听清她在说什幺，“这不是你的水平。”
“连你也这幺说。你……又明白什幺呢？”
山野德子擡起头来。她的瞳孔很黑，面无表情时，配上白皙的皮肤，显得鬼气逼人。
“从出生开始，你拥有的东西就比我多太多了。外貌、头脑……还有大家的喜爱。”
“三天三夜的竞赛，和纳原同学的关系一定更亲近了吧？”
“毕竟父亲很中意她。有一个集团独女作为弟媳，想想也不错呢。”
山野雅人皱起眉头。他不知道想起了什幺，一时之间没有回应。
【如果要选一个人约定终生的话……】
【雅人君一定会选我。】
德子猛地拔高声调：“那女孩……”
“我说。只是肉体上的关系，你到底在期待什幺啊。”
他突然打断了她，叹了一口气。
少女瞪大了眼睛。
她盯着弟弟形状优美的下巴，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
“还弟媳什幺的……父亲也太操之过急了。”
山野雅人瞥着那长阶上的黑影，慢条斯理地说着。
“这是……什幺意思？”
德子抓住他的手：“你要选择那孩子吗？”
“到底想要证明什幺？姐姐你就这幺缺爱吗？”
少年的声音有些不耐。
“就算有了女朋友，我也不会不理你的——我承诺。”
不是这样的。
他在说谎。
“阳太君的事情……是你做的吧？因为他前一天向我告白了。”
少女抓过少年的手，放到自己脸上。
她小心翼翼地贴合着他掌心的弧度，面颊一片惨白。
“还有竹田老师，和那些无法接近我的男生……我、我又不是傻子，你明明……！”
“阳太？……啊，他明明是被棒球砸伤眼睛，跟着家里搬走的，和我有什幺关系？”
“竹田老师挪用了公款。这一点全校师生都清楚不是吗。”
“不对，不是的……”德子近乎语无伦次地说着，“阳太他很喜欢我，绝不会就那样走掉的！”
少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是不是有点自我意识过剩啊？”
他倚在栏杆边，伸了个懒腰。影子倒映在墙上，庞大而扭曲的一团。
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微眯，卧蚕鼓起，琥珀色的瞳眸中倒映着她的身影。
【与魔鬼进行交易的人……】
【是她的贪欲和堕落毁灭了一切！】
“真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可以让所有男人为你神魂颠倒了？”
漂亮的眼睛恶意地弯起。
那张嘴一张一合，在说什幺？
【我喜欢你。】
【其他人都无所谓，我只要有姐姐就够了。】
……骗子。
她怎幺就这样相信他了呢？
明明早该清楚的。
对他而言，她从来只是「姐姐」而已。
青春期的男生就像野兽一样，随地发情。
这个年纪的少年分不清欲望和恋慕，于是轻而易举地将重要的话脱口而出。
山野德子松开了他的手。
...
父亲刚刚归家。母亲在厨房做晚饭。
由于儿子刚比完赛，她特意做了美味的炖汤和蔬菜色拉，食物香气顺着一路飘上来，在空气中弥漫——那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庆功宴。
“开饭了哦！”母亲的声音传来。
“德子。”
父亲不知道什幺时候走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弟弟同他擦肩而过。
少女点点头，跟在身后来到餐桌。
高脚杯里是澄澈的酒液，散发着淡淡的果香和木质调。中央摆着一台电烤炉——那是弟弟最喜欢的炙烤羊排。
餐桌上，母亲妙子询问着竞赛的经过。父亲健没说什幺，只是一杯杯饮着红酒，看着兴致高昂。
弟弟雅人讲述着旅途中的趣事，谈笑自若。
母亲的手艺很好。可那孜然的香气却如鲠在喉，久久难以消散。
德子用刀切开一块肉，露出鲜嫩粉红的内里，银亮的刀刃间黏连着血丝。
肉排重新放回铁盘上，被切离的那一小块孤零零地呆在碟里。
格格不入。
“怎幺眼睛这幺红？是溅到油了吗。”
母亲往她碗里夹了一块葱丝豆腐。
“没事。”
山野德子笑了笑，把肉块送进嘴里，食不知味地嚼着。
她安静地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弟弟。
可能是长途跋涉的原因，面色稍稍有些疲惫，但总归是俊美的。
……简直和怪物一样，让人望尘莫及，一生都要活在阴影之下。
如果没有弟弟的话就好了。
少女曾无数次这样幻想过。
是啊、是啊。
一切都简单的很。
“母亲，剪刀在哪里啊？”
妙子正弯腰将碗筷放进洗碗机，头也不擡：“在冰箱那边。”
少女来到客厅。
父亲在看电视，弟弟坐在一边翻看着手机。
是在和谁聊天呢？
不过也不重要就是了。
“雅人。”
她轻轻唤着，而少年如她所愿地转过身来。
深红，粘稠而带着铁锈味的红。
茶发的少年捂着小臂，俊美到如同混血儿的面孔上露出怔然的表情。
母亲的尖叫、父亲走动的脚步声……
全部都搅弄在一起，变成混沌、变得漆黑。
...
超市鲜花区的一角，摆放着一支支郁金香。那黄色热情而明艳，花苞呈现出优美的弧度，轻轻地弯曲着。
山野德子又恢复了和弟弟的关系。
他的话语刺伤过她，而她用行动做出了回击。两个人似乎扯清了。
……是这样吗？所以她再次产生了多余的期待吗？
少女有些烦躁地踱步，目光在杂志区花花绿绿的封面上梭巡。
【……听着，我之前那样是……】
那张嘴又会说出什幺样的理由？
她的指尖停留在铁架的一隅，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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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 天气预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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