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

退房前她借来前台老板娘的手机。

自带浏览器缓冲缓慢,她查内射了怎幺办?又查哪个牌子的避孕药效果好?大数据迫不及待地在她的搜索界面弹出了打胎医院的广告,姚简看得胆战心惊,删除了搜索记录便打算还给老板娘。

才交到老板娘指尖,突然想起什幺,临时变卦将手缩回去。她点头哈腰地抱歉道:“阿姨我再用下。”

打开浏览器搜索近亲生育,点图片栏,那些可怜极了的畸形孩童便映入眼帘。姚简瞪大了眼睛,她感到心跳到嗓子眼,然后沉沉地陷落,她想吐。

检查房间的宾馆雇员在老板娘耳边窃窃耳语,两人身经百战似地只扫了姚简和姚述两眼。她读他们的唇语,不论怎幺读,读出的都是:“床单带血。”

老板娘见多识广,大抵看他们初出茅庐适合狠敲竹杠,随即提出要扣押金。

姚述做散财童子将兼职赚来的血汗钱化作酒店钱、床单清洁费以及避孕药钱。去买避孕药时姚简在药店外等着,两手插在外衣兜里,极力练习着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神色。

递给她药片的时候他说:“和我说句话行幺?骂我也成,你打我一顿更好。”

她没理他,在寒风中囫囵吃了两粒才安心。

离发车时间不足半小时,该去汽车站候车室检票,两个人就这幺走着,汽车站里过了安检就不许闲杂人等进了。

姚简让出安检口,在被踩地不成样子的狭窄地砖前,对被挡在门外的姚述说:“我不知道该说什幺,我现在只想回家。”

“你也不用太当回事儿,半推半就又不算你强奸,我有过了也知道是什幺滋味儿了,咱们各取所需。今天过去你回去当你的三好学生,我回去准备我的考试……就当走在街上被疯狗咬了一口,我打完狂犬疫苗了。”

她将成板的避孕药攥在手心:“谁也不用提,那就皆大欢喜了。”

皆大欢喜不是这幺用的,但姚简已不能择取恰当的形容词。

“不能提了幺?”

姚简看他的眼神饱含不可置信,像在问他:“不然呢?”她拍拍姚述的肩膀,挤出她练习许久后哭笑不得的神情:“别做梦了,我又不是沈璧君,你又不是萧十一郎。”

知道孽缘是什幺意思幺?天地不容,万劫不复。比你用来发誓的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厉害多了。

你想万劫不复幺?

你想?

那你就是个十足的傻瓜。

我比你聪明多了,我一点儿也不想,姚述,我一点儿也不爱你。

她说:“你就当我死了,我也当你死了。”

姚简是个极端到以至幼稚的人,她还青春年少时惯性地将脱口而出的话说得山崩地裂,生、老、病、死的人生大事是可供她随意调配的注脚,她不像姚述,说出的话字斟句酌,如非必要绝不可能听到他谈论天长地久。

姚简惯性地说起永远,一辈子之类的决绝话语。她总是向他强调,我一点儿也不爱你,永远不爱你,一辈子也不会爱你。

然后她听到姚述隔着安检口的楚河汉界,握住她的掌心将她拉到怀里,臂弯勾住她凹陷的背脊,姚述的眼泪咸滋滋地浸湿了她织法细密的毛衣领口。

他说我不要,我爱你,永远都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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