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陆森所承诺的那样,隔天关于夏雪和许仲仁的舆论热度便已消褪下来,没有继续进一步的发酵。
许星雨的生活也渐渐恢复平静。日子在她上班下班中缓缓消逝,变成每个月月底固定的数字被她存进陆森助理给她的银行账号里。
这天是周末,许星雨像往常一样清洗食材,准备分装放进冰箱。
放在饭桌上的电话这时震动起来。
许星雨有点意外,几乎没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找她。她把手擦干,走过去拿起手机。
屏幕上闪动的按键和名字让她下意识呼吸一沉。
许星雨到达会所入口时,一位穿西装短裙身材高挑的女工作人员礼貌地为她推开门。门里通往特定包厢的走廊,两边是光洁通透的落地玻璃,外面是高尔夫球场连着人工湖,从蓝色湖水折射到玻璃上的阳光让整个室内陡生一股有些格格不入的积极向上感。
工作人员将她领到其中一个包厢前,替她把黑色厚重的房门推开。
门一推开,分坐在红色绒面沙发里的两人便擡头往许星雨看过来。
许星雨首先看到的是个浏海略长而凌乱的年轻男人。
许盛宇。
她的堂哥。
他与她视线在空间里相接,很冷淡,没有什幺亲人情谊。
坐在他一旁的中年女人穿着一身浅色香奈儿套装,身段凑合,没有显得特别臃肿发福。
她靠着厚实的沙发背坐着,率先出声打破沉默: “星雨,别站着,来这儿坐,我们找你有事要谈。”
语气平淡,带一点疏离和命令。
许星雨走了过去。
红绒沙发由两张长沙发和两张独立的座椅围成一个矩形的谈话空间。她挑了离他们最远的独立座椅坐下。
出声叫她过来的这位中年女人是许盛宇的母亲。见她坐下后,女人喝了口桌上的饮料,清清嗓,语气换成一点虚伪的亲昵: “星雨啊,最近过得好吗?”
许星雨不知道她的用意是什幺,只能顺着她的话回答: “大伯母,我过得还好。”
女人看了许盛宇一眼,用试探的语气问道: “前两天盛宇和我说,那个叫夏雪的女明星把仲仁生前送她的房子给你做了抵押还债,有这回事吗? ”
得到许星雨的点头后,她状若感慨地说: “都说戏子无情,没想到这个女明星还挺有情有义的,仲仁当初差点就跟她结婚,要不是你妈...…”
旁边的许盛宇把玻璃杯放回桌上,故意发出声响。不是阻止她说出难听的往事,而是让她切回正题。
女人瞥了他一眼,打住了往下说的话,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 “大伯母今天把你约出来见面,主要是想问问你,怎幺都不和我们商量一下就把房子交给那位陆总来处理呢?”
“那房子目前市值可不低啊,你堂哥公司目前的债务也还没完全还清呢。”
许星雨眼眸微张,有些错愕: “可是律师不是已经把堂哥和我爸的债务分割清楚了吗?我只需要偿还爸爸欠的那份。夏雪女士的房子是指定了给爸爸还债的。 ”
女人听完她的话,没有一丝情绪波动,还是责备的口吻: “你堂哥公司的债务怎幺发生的,你应该很清楚,根源不还是仲仁决策失误造成的,如果不是那位陆总硬是要求做了分割,这些欠债我们公司根本不用负责。”
不用负责的意思,是说所有的债务都让许星雨来承担。
堂哥和大伯母当初一直打的就是这个算盘。
许星雨的胸腔涌起一股气流,她的背脊有些僵硬地挺直着,眼神看向对面的女人,有些迷茫: “可是大伯母,陆总已经接收了那份转让书。”
“这个我和盛宇也知道。”女人听到她这幺说,腔调还是悠悠的,明显有第二个准备。
陆氏在城中一直是稳健的老牌企业,他们之前和陆森因为许仲仁的债务正面交手过,肯定不希望再次接触或者得罪他。
没办法从陆森那里讨到便宜,但是许星雨势单力薄,还是可以拿捏的。
“你和夏雪有见过面吗?”女人问。
许星雨不解她为什幺话题又转回夏雪这里,她摇头: “没有,是她的律师跟我联系的。”
女人听完,露出了然的神色: “那你肯定不知道,仲仁当年实际上可不止送了她一个物业,他当年甚至在国外给她买过一个酒庄。”
许星雨蹙眉,肩膀还是僵硬着。
她不想听。
不是因为害怕听到父亲当初多幺深爱过另一个女人,而是这种提起往事的背后,好像在明晃晃觊觎着一些不属于她的东西,又是她不知道该怎幺应对的算计。
“我和你堂哥之前也尝试过联系她,但是没有联系上,没想到她反倒主动把房子还回来了。”
“房子写的是她的名字......”许星雨听到 “还”这个字的时候下意识给夏雪辨解。
她相信那个送出去的酒庄落款大概也是夏雪的名字。
为什幺送出去的礼物,属于情人之间曾经情到浓时的甜蜜记忆,事隔多年之后,要以这样荒谬难看的方式强硬取回。
或许是许盛宇公司的情况比她当时粗浅的了解还要糟糕,所以他们早已不顾脸面。
“盛宇找人查过,那个酒庄持有人是你爸,如果他们之间没有其他文书,只是口头承诺,是可以争取回来的。”
女人觉得口渴,拿起桌上的饮料喝了口,慢慢放下杯子后,才又接着说: “你是仲仁的女儿,又有她律师的联系方式,大伯母认为你应该跟她见一面。”
应该。
许星雨抿唇不语。
“听说你没钱找律师帮忙,我和盛宇可以给你安排律师......”
“对不起,大伯母,我不会为了酒庄跟夏雪见面。”
许星雨五指并拢,肤色在浅色裙子上依然白得刺目。
一直不作声的许盛宇听到她的拒绝,忽然嗤笑出声: “今天把你叫来,你不会天真以为是来让你说 “不” 的吧?”
许盛宇的眼睛是狭长的,加上浏海有些遮着眼睑,人显得有些阴鸷。许星雨一直有些怕他,但是,她真的不想再在父亲的债务问题上被他们母子俩逼迫。
她摇了摇头: “我不会见她的。”
许盛宇扬手把桌上的酒杯往右一扫,酒杯滑行到木桌边沿随即摔到地毯上,酒水溅湿了许星雨的裙边。
“你再说一遍,是去还是不去?”
“盛宇!”
女人被他的暴躁吓到,显然,这不在他们事前的计划里。
她按住他的手制止他更失控的行为,一边看向许星雨: “几个月不见,你是觉得自己独立有主见了,是吧?如果不是因为公司现在的境况,我和你堂哥用得着在这里对你低声下气,好言好语幺?今天的局面是谁造成的?是你爸呀!”
女人忿忿地,语气鄙夷: “不就是觉得那位陆总会给你撑腰,所以不听话了,也不想想自己现在是什幺身份,哪个男人会无缘无故对女人付出,放下尊严将你爸的遗产要回来,跟出卖自己,还分出高下来了?”
“你现在就给夏雪的律师打电话,跟夏雪约个时间见面!”最后一句话,带着强势的命令口吻。
许星雨僵硬撑着膝盖的双手忽然泄了力。
不知道是因为女人将她与陆森的关系污蔑或是女人强势命令的语气让她不适,她忽然站起来,再一次重复: “我不会跟夏雪联系的!”
她说完,抓起椅子上的布包,捧在胸前,没再看女人和许盛宇一眼,避开地毯上的酒杯,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