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5·于心不忍

即便是血猎也有不忍下手的时候。

人类的那场战争缺了吸血鬼的煽风点火进程缓慢，给了很多人喘息的时间，不少地区就此收了硝烟，重归和平。艾尔莉塔专挑这样的地方走，躲避吸血鬼的探查，发现她跟梅莉莎的小秘密。

「一开始就应该让你出来。」梅莉莎发出一声伸懒腰的呻吟，「这段日子走得我累死了。」

艾尔莉塔没搭理她，继续削她的树枝，之前的弓箭留在对方的领地里，现在只能随便做点趁手的武器解决温饱。

「你不靠这些也能轻易地捕捉猎物，没必要再像人类那样笨拙地使用工具。」

“不一样。”艾尔莉塔将树枝比到眼前校看水平度，“我是一名猎人就要用猎人的方式狩猎，而且技能不使用总会有遗忘的一天，我可不能把这点手艺荒废了。”

「行、行，你说什幺就是什幺了。」

就在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中，微弱的呼救从远方传来，艾尔莉塔看向那处不由皱眉。

“我记得那里有条官道。”

「吸血鬼？」

“不知道，看看吧。”艾尔莉塔收起做好的箭杆朝呼救的方向赶去。

那里的情况如她所想，修缮宽敞的官道上倒着一辆四分五裂的马车，牵头的马匹不知去向；围绕马车散落着几具撕咬严重的尸体，看装扮像是车夫和护卫一类的随从；而在马车不远处，一个疑似贵族的少女躲在树后不时机警地探出头发出呼救。她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慌乱之情，睁着大大的眼戒备着四周的动静。

确认没有吸血鬼以女孩为饵在四周伺机行动，艾尔莉塔加快步子朝少女走去，她匆匆瞥过现场的情况，敏锐地注意到马车的怪异——狭小的窗子，厚重的帘子，说是棺材也不为过。

她压下心中的疑惑，几步来到少女身边：“你还好吗？”

她的出现令少女受到不小的惊吓，她一连向后退好几步才止住。没了遮挡更能看清她的装扮——顺直的黑色长发梳在脑后，由精美的宝石饰品作为束发的装饰；身上穿着精致的猎装，皮甲用的都是上好的皮子，每个针脚更是顶好的手艺人的手笔；最不引人注意的皮质护腕上印烫了家徽，以告知众人其来自哪个家族。艾尔莉塔对这个家徽再熟悉不过，开国元勋兰姆纳姆是这个国家的威望，是敌国的噩梦，在与吸血鬼的抗衡中也一直冲在最前沿。或许就是如此才会被盯上。

“兰姆纳姆小姐。”她规规矩矩地向对方行礼。

“你知道我？”少女没想到在如此偏远的地方也有人知道自己。

艾尔莉塔摇摇头指向她的腕处，她恍然大悟，略略做了一个友善的行礼：“我叫库斯琪·兰姆纳姆，不知从何来的猎人谢谢你听到了我的呼救。就在不久前我遇到了吸血鬼的袭击，要不是……要不是车夫和护卫们舍身保护了我……”说到最后她泣不成声，捂住脸低低抽噎。

艾尔莉塔虚虚扶住她的肩轻声安慰，眼中的哀痛不比她少：“没事了，我护送您离开，到了镇子上就能写信联系家族了。”

听到她会护送自己，库斯琪擡起头露出欣喜的表情：“真的吗？谢谢你好心的猎人，请问阁下何名？”

“艾尔，叫我艾尔就好。”艾尔莉塔对她笑笑，努力压下脸上的哀伤之情。

去往城镇的路上艾尔莉塔讲了不少趣事勉强让受到惊吓的大小姐打起精神，似是话语中不小心露出什幺马脚，在库斯琪契而不舍的追问下，艾尔莉塔承认自己是名猎人。尊贵的大小姐听了终于露出笑颜：“我就说呢，看你的这身打扮和口述的经历就不是一般人。”

这一路上库斯琪不断询问与狩猎有关的知识和要点，她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年长她几岁的艾尔莉塔肯定有更丰富的经验，为何要舍近求远？

“您不怕我的都是歪理？”

“不，这哪叫歪理，你手握的是积年累月的实战经验。祖父大人曾说过，凡事要虚心请教，你身边的人都可成为你的老师。现在，猎户艾尔，你就是我的老师。”不用猜，她口中的祖父便是现今极富盛名的大贵族——奥尔夫·兰姆纳姆。他延续了兰姆纳姆开国元勋的威名，并用实际行动将其带上了新的高度，成了这个国家不可撼动的存在。

“您对打猎很感兴趣？”

“是的！”库斯琪一提到这个淡紫色的眼中闪着光，“很快就要到秋季了，我跟祖父大人约定好要一起打猎，我想赢他一次。祖父大人可厉害了，他还养了很多猎犬。到时候我要向他引荐你！嗯，让我想想，家里还缺什幺职位，我要给你谋个好差事。”库斯琪真的认真思考起来。

“库斯琪小姐。”艾尔莉塔出声打断了她，“那里就是镇子了。”她指向黑黢黢的远处，越过茂密的枝桠，远在河岸的另一头勉强能分辨出建筑物的轮廓。

对于正常人来讲，这样的距离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但库斯琪仔细辨认后开心地低声说了句家族保佑于我。

她满心欢喜地向艾尔莉塔道谢：“谢谢你艾尔，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幺办呢。”

艾尔莉塔垂眸不语，细碎的头发遮住眼睛看不出表情。库斯琪没得到她想要的反馈，大小姐脾气立刻就上来了。

“你怎幺回事？对你好言好语就真以为能跟我平起平坐了？”她的语气中满是对平民的鄙夷。

艾尔莉塔终于看向她，犀利的目光令其不自觉地退后一步：“你看什幺看！”

“你真的要去吗？”她问。

“你、你什幺意思！”库斯琪怒视着她，摆出往常盛气凌人的气势。

“我什幺意思你真的不懂吗，吸血鬼。”艾尔莉塔平静地说出“吸血鬼”这个称谓。

库斯琪愣了一瞬，但很快调整好状态，优雅地撩起披散在脑后的头发，尽显贵族的高傲姿态。

“我还以为什幺呢，说吧，怎幺发现的？”

艾尔莉塔艰难地张张嘴，最终握紧拳头尽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了。”

“真是难为你陪我演了一路。”库斯琪笑笑，“你就跟祖父那个老古董一样，嘴上说得好听，最后呢，把我钉在马车里送去最偏僻的地方自生自灭！”

“他在保护你，不然直接让血猎结束你的性命才是最佳选择。”

“保护我？”库斯琪像听了什幺笑话哈哈大笑，“没出事之前我确实是他最心爱的孙女，那也不过是因为我是一个可以拿出去联姻的货物！现在呢？我就是一个不知道怎幺处理的污点！请来血猎的代价你不可能不知道吧，名声和威望管不住外面的闲言碎语，又不能杀了他，更败坏家风。真好笑，比起我的命，比起其他人的命，祖父更在意的是兰姆纳姆这个姓氏和荣耀！”

这是实话，艾尔莉塔活了这幺久太懂这些了，她本来想着用谎言安抚住库斯琪，没曾想她看得比谁都透。

库斯琪在这时舔舔嘴唇：“我饿了。”

“那你就来试试看。”艾尔莉塔摆出架势，没有拿出任何武器，准备赤手空拳迎击眼前的吸血鬼。

库斯琪被她的态度激怒，咆哮一声，挥拳冲向艾尔莉塔：“别小瞧我！”

艾尔莉塔没再言语默默承受她的攻击，新生吸血鬼的速度和力量对她来讲没有任何威胁，轻易就能取走其性命。可……

库斯琪不知第几次被撂倒在地，整洁的衣服沾上泥土，柔顺的秀发凌乱的披在身后。她擦去脸上的污渍，不死心地再一次扑向艾尔莉塔。

“你赢不了我的。”艾尔莉塔套上银爪警告对方，继续打下去要遭的就不仅仅只是这点罪了。

“不试试怎幺知道！”库斯琪伸长尖锐的指甲撕扯过来。

艾尔莉塔敏捷地躲过攻击，掐住她的脖子将其摁倒在地，套着银爪的手就要落下，倒地的孩子没有惊慌和不甘，闭上眼像是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艾尔莉塔重重叹了声，放下举起的手。眼前的孩子没有错，死掉的人也没有错，大家都是可怜人，被吸血鬼玩弄的可怜人。

代表死亡的疼痛没有如设想中那样刺在心脏，库斯琪睁开眼竭力地嘶吼着：“杀啊！怎幺不杀啊！杀了我成为你的新战绩！”她一遍遍的说着挑衅的话语，没多会声音渐渐弱下去，哀求替代了愤怒，如果她还能流出泪定是早已泣不成声，“杀了我吧。”

这也是艾尔莉塔不愿下死手的原因，她早就从库斯琪身上感受到想要赴死的决心，执意要去镇子上应该也是想伤几个人，散播兰姆纳姆家族荣光下的龌龊行径然后死在血猎手上，或者死在阳光下。

见艾尔莉塔犹豫不决的样子，库斯琪擡脚狠狠踹向她，突如其来的袭击令她没有防御住直接被踹翻在地。

“既然你不动手，那我就来了！”库斯琪露出獠牙重新飞扑上来。

手条件反射地刺向面相狰狞的吸血鬼，银爪毫无悬念地插进早已不再跳动的心脏。火焰从内迅速燃烧，很快将库斯琪吞噬，小小的身躯忍受住了难耐的痛，平静的看着自己的身躯一点点化作灰烬，随风飘上星辰遍布的夜空妄想成为它们的一份子。库斯琪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笑着对艾尔莉塔动了动唇——谢谢——无声的道谢淹没在灰烬中消散于世间。

艾尔莉塔脱力地跪下，仰头看着璀璨的星辰，她多幺希望这个孩子被天神垂怜，引入灵魂的安眠之所。

「别哭了。」梅莉莎轻柔的出声安慰哭得不能自已的妹妹。

“不是我。”艾尔莉塔狠狠擦了擦脸，留下一片红痕，“我在替她哭。”

「要借你肩膀吗？」梅莉莎逗趣一句。

艾尔莉塔没理她，又默默哭了一会才止住泪水：“那些吸血鬼手伸得太远了。”

「不然怎幺让战争打起来呢。」

“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