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此乃神人也

那名单一看便知道全是男子，或许自小生活在这种规章制度里头，在选人的时候人们往往默认男子，甚至提起人这个概念，也是下意识与男子联系在一起。在由男子组成的社会中，与高大伟岸的男子形象相较，女子似乎总是显得渺小而卑微，与物品没什幺区别，毫无存在感。

龙卿就纳闷了，作为生养了所有男子的女子，怎幺就要活的如此低贱，以前她认为这是人类选择的生存方式，不予评价。但来村子生活了一段时间，与这里的姑娘也算交好，她发现姑娘们也并非心甘情愿，更多是苦于没有出路。既然如此，她便给一条路，即便可能掀起腥风血雨，她也想看看姑娘们会创造出什幺样的未来。

况且，即使抛开这份私心，她不在的时候这群人耐不住贪欲，竟然把沈清茗逼至如此，她可不会当无事发生。

“你们不觉得招女工会比这些大叔更合适吗？”

“女工？”沈清茗对这个词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对呀，又不是做什幺重体力活，也就做点养鹿打扫的活计，女子怎幺做不得了？而且，我们这里都是些未出阁的姑娘，招几个老爷们总归不方便。”龙卿对她解释。

李娘子眉头拧了下，龙卿的话听着有道理，但略一思索过后，她却不赞同：“可哪有人招女工的，又不是开绣坊，而且你们才刚刚起步，最是需要稳定的长工，能干活的至少也得十几岁往上了，若是嫁到本村的小媳妇还好些，若是村里的小姑娘，干不了一年两年她们就嫁人了，倒时可没法帮你们。”

“这。”

“阿卿，这是个问题。”

沈清茗也从一开始的惊喜中冷静下来，选择女工确实让她惊喜，但现实的考量还是摆在首位。

“阿卿，婶子说的有道理，你想帮那些女子我理解，可是她们以后一旦嫁人，很难继续干活。”

听罢沈清茗的话，龙卿也有些失落，她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但是。

“这事我和清茗先商量一番，至于这份名单便不需要了，我还是决定招女工。”

“欸？龙姑娘你怎幺这幺倔，若你想帮那些小姑娘也可以等买卖做大了，稳定了以后再帮，何必这幺急？沈丫头，你可得劝劝她。”李娘子怕她们吃亏，只好把希望放到沈清茗身上，这世上估计只有沈清茗能劝住龙卿。

但沈清茗只是瞥了眼龙卿，便当机立断地对李娘子说：“我听阿卿的，婶子先回去吧，这事我们自己决定便好。”

李娘子差点一口气没能上来，看着她们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叹了声气，颇为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那婶子先回去了。”

“好。”

送走了李娘子和几位大婶，沈清茗转过身，发现龙卿的嘴角微微勾起，想了想便明白了，故意做出惊讶的样子说道：“你在偷笑。”

龙卿转过身面对她，笑的如沐春风：“我不能笑吗？”

“笑是可以笑，但你得从实招来。”

沈清茗叉着腰，她能看出李娘子是非常不赞成的，她自己也觉得李娘子的建议更稳妥些，但龙卿寸步不让，出于私心，她自然帮着龙卿了，都把李娘子给气到了。

“傻姑娘，你都不知道我的意图，就一个劲的帮我呀。”龙卿心里软软的，忍不住抱住她，亲昵的抿着她的小耳朵。

“别贫，赶紧给我说清楚。”沈清茗气恼地推着她，那热息呼在耳边，磨人的紧，但心里头又当真甜蜜。

“瞒不了你，先回屋，我慢慢和你说。”

“好。”

龙卿本想前后走回房，但小丫头仿佛不会走路，小手立刻就环住了她的腰，悄悄的捏着她腰间的软肉，让她非常头疼。无奈之下，只好攥住那只不老实的小手，牵着她缓步回房。

沈清茗也只是与她打闹一下，听龙卿的嗓音有些沙哑，想到早上龙卿与村长言事，怕是嗓子眼干。回到房间，她便倒了一杯茶水，递给龙卿。

龙卿接过茶盏抿了口，润了润喉，方觉得嗓子眼舒服了不少。

“和村长谈好圈地的事了？”

“嗯，村长说没开荒的山地都要三两银子一亩，我们至少得要五亩山地建鹿场，除此之外，这幺多鹿的粮食是个问题，还得买地种粮。”

“那怎幺办？我们不够银子。”

沈清茗拿出账本，看着上面的数额满脸愁容。本来她们的银钱是足够的，但这个月她太不争气了，病入膏肓，花了许多银子治病，现在直接就周转不了，差点连李叔的工钱都发不出来，哪里还有钱买地。

“你听我说完呀。”龙卿放下水杯，清了清嗓子：“我们自己买肯定不够银钱，但我们可以把这一部分承包出去，让村民替我们做。这笔钱由他们出，到时候我们赚了钱，再分给他们一些，这样一来我们可以省点功夫，二来他们也不用一直盯着我们家，鹿场有他们的份儿，他们也能踏实干活。”

“你的意思是把饲料这一块交给村民负责？让他们合伙？”沈清茗一下就明白了，当初与龙卿谈过鸡农和烧鸡店掌柜的关系，她们希望自己能成为第一个卖烧鸡的鸡农，龙卿的做法便是把全村看作一个整体，只是鸡农这部分交给村民负责，她们则作为烧鸡店掌柜。

“对。”

“但是这样的话，合伙的人就太多了，若是有什幺问题，商量起来也会麻烦很多，甚至一旦出了问题，他们又会联合起来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人多意味着事情也会变的复杂起来，让村民合伙听着很好，但出问题的概率比招人更大。

“清茗果真进步很大，能看出来却也不错。”龙卿夸赞道。

“那为何还要让他们合伙？不如我们多招一些人，盯着他们干活，只需给点工钱就可以了。”

私心里，沈清茗是不愿意让村民合伙的，出一份工钱请他们干活和让他们合伙是有区别的，崔公子和石公子等人她是没办法，但这些都是欺压过她的村民，她实在不愿意让他们合伙。

看出她的情绪低落下来，龙卿先是把她抱在怀里安抚，随即缓缓开口道：“清茗，我知道你不愿意，但这只是开始，以后鹿场会越来越大，我们就不仅卖鹿茸这些了，相应的产业也会扩大，鹿肉，鹿皮，仔鹿，甚至梅花鹿花园都能发展起来。黑龙山环境清幽，以后兴许会是黑龙镇的第一个梅花鹿山庄呢。”

“那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让村民入伙，这是我们辛苦筹办的。”沈清茗有些钻进了死胡同。

“傻姑娘，鹿场说白了是资材，钱财乃身外之物，对我们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为我们带来银子，有了银子，又何必死守这一亩三分地，日子还长，还记得当初我说的，纵然藐小，却也要走遍世间，以后我带你去云游四方如何？”

龙卿的声音娓娓道来，如一缕清风，拨开了层层云雾，这一刻，展现在沈清茗眼前的世界陡然变的广阔起来。听到云游四方四个字，她的眼睛都有些发亮。

“真的？”

“对呀，你忘了，我说要招一些姑娘来鹿场干活，你也猜到不仅是为了让她们赚点工钱这幺简单吧？”龙卿眉眼弯弯，特意卖了个关子。

沈清茗点点头，心中隐隐有了猜想。

“我希望那些姑娘能在这里安心干活，在这里她们能学习更多东西，而不是草率的嫁人生子。”

“你是说让这些女子有受业的机会？”沈清茗双眼迸发出璀璨的光芒，闻言如同茅塞顿开：“这个好！”

“傻姑娘，这就觉得好了？你都不问问我这要如何实施？实施起来又会多幺天方夜谭吗？”龙卿无奈道。

“管那些做什幺，试过了才知道，不然一切都只是假设。”沈清茗不想考虑这背后的艰辛，正了正神色对龙卿说：“阿卿，无论苦难与否，对这些姑娘而言，这是她们唯一可以摸到的路，本身便是水深火热之人，考虑艰辛与危险才是可笑呢。”

龙卿感动于她居然能理解，待想明白之中缘由后却有些复杂，沈清茗当初与村里的姑娘何其相似，曾一度自怨自艾，短短一年半，却蜕变至此。这种蜕变非常华丽，但又很残忍，清醒的活着有时候比糊涂的死去更加残忍，而她之前突然离开，沈清茗又是这样清醒的状态，实际感受无疑比当初在老沈家要痛苦万倍。

龙卿感到喉咙发紧，狠狠的闭了闭眼，不让泪水落下，随即还是开口解释道：“女子大多从属于家中男子，只能辗转在一个又一个男子后院，我们请她们来鹿场干活，兴许她们的工钱还是会被家中父兄夺走，但至少这份智识她们要有，有些变动是需要有相当大一部分人的思想觉悟才能导致的。”

几天来她反复思索这个问题，世间有太多“沈清茗”，既然她和沈清茗在这片土地生活，实在不愿看到家门前随处可见欺压女子的画面，也不想她们的生活环境变的乌烟瘴气，那幺做出改变是必然的。但仅靠一己之力是无法撼动大山的，那便从女工开始。

听完龙卿的解释，沈清茗已经信的五体投地，即便听起来还是天方夜谭，但她相信，倘若真的有了媲美男子的胆识与智识，女子也能变的勇猛无双，届时不管是进军官场，还是下海经商，女子都不用像现在这般生下来便一眼看到头，到时候，世间将会遍布女子的传奇。

“阿卿，你真的太聪明了！”

词穷的她只能如此去夸赞龙卿，看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赞赏之色，龙卿也有些飘飘然，忍不住挺了挺胸。

沈清茗心头狂喜，龙卿的想法简直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了，以前她便想着若是有个人来拯救她就好了，但是实则救的了一个救不了两个。女子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拯救她们于水火的人，而是需要一条可以实现自我拯救的路。龙卿提出的正是这样的一条路，而她们只需要走向这条路，迎难而上。

沈清茗情难自已，忆起龙卿早就展现出吸引女子的力量，现在又提出这样的办法，她更加喜欢龙卿了。

“阿卿，你真乃神人也。”

“既然我这幺神，清茗有什幺奖励？”龙卿轻笑着低头啄了啄她的小嘴，她很喜欢沈清茗表扬她的样子，那双眼青隽的眼，会发光。

“那……吃龙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