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论道会召开在即,谢青鱼收了一捆龙筋进乾坤袋便动身回云海阁,这届修仙界论道会主办方是她的宗门,师傅的穿云鸟捎来好几封信笺催她回来。

东海南诏一东一南,极近天元大陆边缘,两地相隔甚远,谢青鱼全力驱动灵舟硬是将行程压缩在十几日内,刚一进云海阁地界,就寻了处客栈下榻——灵舟虽好,但终究不是长久住人的地方,硬床板睡得她辗转反侧,眼下已然有了些乌青。

她性子自恋臭美,爱惜那张漂亮脸蛋,做什幺都要捯饬好自己,便打算养足了精神再回宗门。

谢青鱼年轻貌美,又独身一人,走进客栈一下子吸引了不少食客的目光,眼下正是论道会前几日,这些食客大多数是来参加论道的闲散修士,视线毫无顾忌地打量着她,只当她是个坤泽,只是她身量比寻常天干男子还要高上几分,一些聒噪闲言碎语就落入她耳中。

“…好看是好看,不过身为一个坤泽,是否太高了些?”诸如此类的话,谢青鱼睨了一眼那堆人,没怎幺在意,径直迈着步子朝楼上天字号房走,客栈二楼是招待贵人的包间,她行至拐角处,听到有年轻的男声醉醺醺嬉笑着把闺中密事当谈资说与旁人听,一阵哄笑声中,那人大着舌头又说——

“云海阁的小师妹性子虽高傲冷清,可青衫罗裙下正正是好风光——”

谢青鱼没等她说完,一脚踹开房门,木屑迸溅中一把模样普通的银剑自身后飞出,一道白光闪过,薄刃直逼房中面色微红的男子喉咙间,他惊慌失措撩起袍子往后倒去,被谢青鱼逼近狭小的矮凳与墙壁夹角里,豆大的汗水从额角滑落,罗浮名酒醒了大半,骇然发现,自己的灵力如同陷进泥潭里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甚至调动不出一丝灵力,他擡眸惊恐地望向压制着他的年轻女子。

女子柳眉杏目,下眼睑有颗细小的黑痣,乌发下的面容极为漂亮凌厉,鼻梁高挺,唇红齿白,修长白皙的手背因为用力泛着淡淡的青筋,是这方世界包括修仙界十分标致的坤泽长相,但怪异的是,离得这般近也未嗅到她的信香。

这人是谁,年轻一辈翘楚里也没听说有这样相貌的人,自己又何时惹上了这幺个人物…

周围他的狐朋狗友被这突生的变故惊得连本命法器都忘记祭出,只有一锦袍男子色厉内茬大喝道:“你是何人?”

“你可知我们是谁?”

我管你是谁。

谢青鱼持剑的手纹丝不动,并未理会他的犬吠,反倒是面上带了几分笑,手中的剑也有了要收回的走势,就在众人以为她被锦衣男子吓退,或生了几分忌惮时——只见那突然闯进来的貌美女子手腕一转,桌上的玉箸裹携着恐怖威压的灵力直直冲向被逼至墙角的罗浮名命门去,他瞳孔骤缩,惊恐张大嘴巴,双腿用力往后蹬去,然而玉箸陡然一转,一声惨叫声后,众人再看去:泛着玉石柔光的筷子如同利箭般先是击碎了两颗门牙,柱身带着血沫又钉穿罗浮名口腔,根部没入石墙,那男人的脸被死死钉牢墙壁上,鲜血顺着他脸颊和墙壁蜿蜒而下,不多时就在地面积了一小片血泊。

“下次再让我听到你这家伙辱我师妹…”她先扫视一圈两股战战的臭嘴子们,又蹲下身与嘴巴最臭的那个平视,“不就是两颗门牙和嘴皮子的事了,知道长舌鬼幺?再让我撞见,我就将你舌头抽出来,再慢慢勒死你。”

人的舌头滑不溜秋,多少有些难操作,勒死人总要费些功夫,谢青鱼不介意多磋磨一下他。

话落,剩下几人面面相觑,方才知她是云海阁弟子,看话里意思大概还是最能代表云海阁的亲传弟子,师姐在外听到有人侮辱师妹自是要讨回公道的,不过这人手段有些阴,恐吓威胁信手拈来,倒不太像名门正道的作风。

云海阁在修真界的地位数一数二,与蓬莱岛、琉璃宫、以及天衡山在修仙界四足鼎立,地字诛邪榜前十里更是有三个出自云海阁,其中大师姐常相思最具盛名,本命法器是一柄银剑,常常着青衣,似乎都能与面前这女子对得上。

他们猜测眼前这女子莫非是常相思?

此地青阳镇本就受云海阁庇护,碰见从外地赶回云海阁的弟子不太稀奇,罗浮名喝了点灵酒不知所谓,寻常女子也就算了,在太岁头上动土,真是嫌命长了。

几个人在修行上不甚用心,但在其他事情上心思转得快,真切把眼前女子当成常相思,一时慌了神,也没细琢磨这事,纷纷作揖讪笑着与罗浮名撇清关系,又腼着脸将谢青鱼师姐师妹一顿恭维,她们那一脉拢共几个人,每个都要被拉出来夸上一遭,她听了半晌,也没听见她大师姐的名讳,眼皮子压下,便已了然。

罗浮名被钉在墙上,又被这手劲极大的女子狂扇几巴掌,左右都是疼,一开口还漏风,“道友…”

谢青鱼睨了他一眼,冰冷的剑身拍打着脖颈的皮肉,像是人间厨子刮鱼鳞一般用剑刃漫不经心刮着,语气却一改先前,貌似很好说话的模样,“你且放轻松些,不要害怕,你的舌头我另有他用,莫急莫急。”

那两声莫急道得很轻缓,可落在被人用剑抵在喉咙间的人来讲,更像是是催命的敲打。

罗浮名顿时响起她恐吓的话,只觉得喉咙当真被什幺湿润的东西缠住,呼吸也急促了几分,更急了。

他强压恐惧,瑟缩着身子,几句话都说不利索,“…小人,小人喝了点马尿,不知天地为何物,冲撞了贵宗…仙子,还望道友海涵,日后小人定当谨言慎行,谨言慎行!”

“如有再犯,定当,定当…叫小人被长舌勒死…”他直冒冷汗,只觉得那冰冷的剑刃更深了几分。

女人的视线在他脸上巡视,不知在想什幺。

地上血泊有水渗入其中,浓重的血色竟淡了几分,罗浮名心提着,苍白面孔冷汗连连,生怕自己再说错了话。

谢青鱼冷哼一声收了剑,目的已达到,借的是谁的名行事并不重要,况且他们口中的小师妹与她颇有龃龉,两人性格不合,眼下快有三四年未打过照面,出手教训不过出于同门之情。

若今天换作她师姐和下面两个师妹,此人不死也得脱层皮,也就她舟车劳顿,眼皮子打架,又素来与小师妹不合…

思绪陡然打住,她踩着木屑走出房内,抱着手臂拾级而上,低头垂目看到裙摆一隅沾了血渍,谢青鱼蹙眉抿唇,随机擡手一挥,换了身蓝色衣裙,进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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