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床边阵阵香气,流萤睁开眼,便瞧见一个人影坐在跟前。
“正卿…”
她呓语着,却听见一声嗤笑。
韩俊明放下咖啡杯,问道,“你醒了?”
流萤眨眨眼,缩回被子里。
“你哥呢?”
韩俊明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他?他好得很,倒是你,哪儿不舒服?”
韩俊明心中妒恨,小娘是有多喜欢老狐狸,睁开眼便先问他。
流萤自是没察觉到他的表情,她略略感受了一下,除了屁股疼,穴儿肿之外,也没有什幺不爽利。
她摇摇头,“还好。”
“行吧。”
韩俊明擡手将她穴位上的针拔了,流萤才发现他是在给自己针灸。
“我…”
她面上一红,知道他们昨晚闹得凶,自己更是晕了过去,也不晓得韩俊明医了多久。
流萤擡眼看他,强压着心虚的心情问道,“我…睡了多久?”
韩俊明擦干净手,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咂咂嘴说道,“该说你晕了多久,现在已经正午了,小娘,你挂念老狐狸,也该心疼心疼儿子,昨儿才把迎春弄回来,我连个囫囵觉都没睡成。”
“哎呀,迎春!”
流萤忙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去,韩俊明却先一步拦住她。
“急什幺,颠鸾倒凤的时候也没惦记迎春,现下不急这两分钟。”
韩俊明得话说得很是难听,流萤瞪他一眼,却也不晓得该怎样还嘴,毕竟自己理亏在先。
“那、那我也得去瞧瞧迎春,她怎幺样?昨天的事情怎幺样?金掌柜抓住了?”
韩俊明放下杯子,不紧不慢地说道,“老狐狸安排的,能有什幺差池?昨儿晚上他就审过了。”
一听说昨儿晚上他去审了金掌柜,流萤面色一滞。
韩俊明瞧她面色微变,及时出言道,“老狐狸爽完拍拍屁股走了,把你扔给我,这一夜给我累的。”
流萤不出意外地撅起嘴,虽然不高兴韩俊明这样讲,可一想到韩正卿丢下昏迷不醒的她去办事,心里也是不快意。
韩俊明撬动了她的心思,便坐在她旁边小声说道,“想知道老狐狸审出什幺来?”
“你快说。”
韩俊明一笑,将脸凑过去,“小娘不犒劳儿子?”
流萤扁扁嘴,白他一眼,“我自己去问。”
“小气。”
流萤不亲他,韩俊明倒也不强求,只将她按住说道,“不止金掌柜,还有几个你都认识。”
“我认识?”流萤心思转了一转,“难不成,都是老宅的人?”
韩俊明点点头,“你还记得何三儿?”
“何管家的养子?”
“对,他跟金掌柜勾结,他负责偷,金掌柜负责融。”
“其他人呢?”
“那几个你也认识,是常安他们,都是大房的人。”
流萤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她擡头看着窗外天空,这个毒瘤远比她预想得粘人,很是讨厌。
这些人都是老爷同大太太跟前的旧人,大太太一直以失了韩老爷的宠爱自苦,可韩家始终控制在他们手中,这两个人一里一外,将韩府控制得铁桶一般。
当初大太太强弩之末,流萤一度觉得韩正卿只是出于报复才抛下大太太,现下她心里阵阵后怕,他们若不是及时逃出来,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
“这群人在老宅易主之后失了营生,便打起这种主意。”
流萤不说话,韩俊明便寻个话题说下去。
她点点头拉回视线,“老宅的人…后来都散了?”
韩俊明应道,“想是用不上那幺多人吧,散了不少。”
流萤再度沉默,若不是她的生母救下韩正卿,自己得了少爷的青眼,遇上这种变故,她也不晓得自己该何去何从。
韩俊明瞧她面色惆怅,急忙拦道,“你用不着想那些咸的淡的,操心你自己吧。”
流萤不解,“我有什幺好操心的?”
韩俊明扯起一侧嘴角,“小娘可知道这回是怎幺说动洋人的?”
流萤扁扁嘴催促道,“你快说!”
“还记得当初骚扰你的那两个洋人?”
流萤本想不起来的,可这话是从韩俊明口中说出来的,流萤忽然明明白过来,他曾为了她同人家打过架。
“这与他们有什幺关系?”
“老狐狸去走动,那边有一个是我同学的同学,一来二去也算说开了,搭上个关系。”
“人家能愿意帮迎春?”
“他们哪认识迎春,我说被绑的是你,人一口就答应了。”
流萤一听便傻了眼,这韩俊明当真胆大,这节骨眼儿上求人都来不及,竟还敢诓骗。
“你这,这怎幺好,那会被认出来的呀!”
韩俊明不以为意,“洋人脸盲,你跟迎春本就相像,他们分辩不出来。”
流萤直摇头,“你净想些馊主意。”
韩俊明耸耸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事急从权,我也是没办法。”
一个谎言总是需要用更多的谎言去遮掩,韩俊明接下来的话,令流萤眼前一黑。
“过过会有记者来采访,你事先跟迎春对好说辞,还得应付那洋人。”
“可是、可是当初报上说,绑了洋人,我又不是洋人,迎春也不是呀,这、这怎幺还要见记者?”
流萤一个头两个大,韩俊明捋着她的头发解释道。
“这事闹的满城风雨,老百姓都等着瞧个真章,不过注意力都在那几个悍匪头上,除了军部,没人在乎绑的是谁,老百姓看洋人都一个样,压根儿就不在乎谁是谁,真有眼尖的揪着不放,就说弄错了,本就是一场乌龙,剩下的由报社自己编排去吧,日子久了,谁还几个这事儿。”
“还能这样…”
相对于韩俊明的乐观,流萤只是忧心忡忡。这辈子撒过的谎,从跟韩俊明搅和在一起之后,是越发的离谱。
“容我想想的吧。”
“这事儿不急。”韩俊明嘱咐好了流萤,便对外面一仰头,“迎春。”
流萤顺着他的方向朝门口看去,只见迎春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小姐。”
“迎春?你回来了!”
流萤脸上露了笑模样,掀起被子就要下床去,不待她动,迎春几步便来到床前。
“小姐,我回来了。”
“你没事吧?”
流萤泪珠儿滴滴答答地掉,小手在她身上来来回回地摸,一会儿捏捏胳膊一会儿摸摸她的腿。
迎春倒是笑嘻嘻地宽慰,“我好得很,那些个人算不得什幺,就是军部的人来得慢,乌漆麻黑的,让我等了好一会儿。”
流萤一听这个便放下心来,“你竟是会功夫的,我都不知道。”
迎春面儿上一红,“小时候、小时候学戏,师父教的,学的杂,上不得台面。”
她这个说法,明显避着过去不提,流萤也不再多问,只道,“你平安就好,累不累?有什幺想吃的?让厨房给你做。”
迎春笑道,“昨儿回来就好好吃了一顿,小姐不用挂心。”
流萤放下心来,才缓一口气,眨着眼问道,“那你给我说说,这回到底是怎幺回事儿?”
迎春倒了杯水递过去,才慢慢道来。
先前她只觉得柜上不算很忙,可金掌柜却经常有事外出,加上流萤在意过采买的事,她便多留个心眼儿,直到发现了那封密信,她将信偷过来,没敢往店里藏,便让敖文昊替自己收着。
金掌柜打发人过来寻她,她便清楚金掌柜发现事情败露了,迎春本想过去对峙,没想到出门便让人绑了,好在这些人平时干的都是小偷小摸,绑架是没做过的,她得了空便趁他们不注意,将他们一个个都制住。
她不晓得自己被藏在了哪,将这几个人绑好了独自出门,发现处在一条幽深的巷子里,七拐八拐才走到马路上,她是不知道这事见了报的,又盘算着自己一个女子,没有办法将这些人一一押运回来,更是不放心扔下这些人独自跑回来报信,生怕他们几个人合力逃脱了,便只能回去看着他们,期间小心地向邻居寻了帮助,许是邻居透露了消息,很快便有人上门来寻她。
那些人寻到她的时候她很是戒备,直到他们将来意和盘托出,她才闹明白这里的事很是复杂,也很是庆幸自己没直接上警局报案。
“后来便是三少爷同警署的人一起过来了。”
“万幸你平安无事。”迎春说的清楚明白,流萤点点头,又问道,“昨晚上有洋人见过你没有?”
“是有一个,不过三少爷一早将我的头蒙了,也没见着什幺。”
闻言,流萤朝韩俊明擡眼看过去,这个三少爷要说他离谱,可也算是靠得住。
韩俊明捉到她的目光,扯起一侧嘴角,“那洋人不过是去凑热闹的,我跟他说你受了惊吓,需要静养,至于迎春,也得做做样子。”
“我?”迎春不解地问。
流萤想了想,说道,“也对,还有个敖文昊呢,他不晓得这里的事,还是不告诉他许多的好。”
韩俊明一笑,“小娘通透,来,把药喝了吧。”
话都说明白了,韩俊明将药碗端来,流萤不明所以,皱着眉头看他,“这又是什幺药?”
“润肺去燥,滋补生肌。”
韩俊明这八个字说的流萤很是不自在,她伸出手,却瞧见自己腕子上细细的红痕,她下意识缩回手想要藏起来。
“别藏了。”韩俊明嗤笑一声,将汤药放在桌上,又拿来一面镜子,“这能藏得住?”
流萤接过镜子,瞧见自己的脖子上赫然几个紫红的指印。
迎春方才不好意思瞧,这会儿才低下头细看,“小姐这伤…得养些日子才能消,难怪二姨太发那幺大脾气。”
流萤眨眨眼,“二姨太发了好大的脾气?”
“可不,又将大少爷罚了,正跟院子里跪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