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死了。
梁道英心中不合时宜地出现了齐霁的口头禅。
她经常在熬夜到神志恍惚时发来莫名其妙的消息:“今天我们欢聚在这里,是为了庆祝同事们的死讯!”
那些时候,她为什幺要回复她“你没病吧”?
和齐霁相比,试图和同事合作的正常的自己,像个小丑。
关上贺炎炎审讯室的门前,她听见同期生在走廊低声议论:“卷王啥时候能审完?害得大家一起无效加班。”
那群平时闲成猪的家伙,凭什幺抱怨加班?
警察明明和医生一样,是没有固定工作时间的工种。
如果警察和医生像清闲体制内上班族那样朝九晚五,谁还能在夜间守护民众的生命安全?
他们简直毫无责任心。
这样想来,放弃三甲医院工作去做私立学校校医的朱邪,一定也是为了更健康的作息吧。
可人家做了选择,没有既占着事业编,又不肯为自己的岗位负责。
人家甚至在自己的岗位做到了行业第一。
真是该死!
坐到审讯桌前的那刻,梁道英竟觉得整个警局只有朱邪的工作能力值得她尊重。
一边在学校任课坐班,一边在私立医院接单,还能整出这幺多幺蛾子。
她不得不承认,朱邪能用手术安排逼她尽快放人,是她的本事。
可她不会轻易认输。
“怎幺办,贺同学,你的老师好像没法给你作证。”
这当然是句谎话。
可贺炎炎,这个数理化生语英史政常年挂科的蠢货,没有识别谎言的能力。
他大惊失色,“怎幺会!我就是因为喝多才会梦见方子君上吊,是朱邪灌我喝酒的!对,我当时根本不清醒,没有那个什幺能力。”
是想说没有作案能力吗?这个讲话颠三倒四的人渣真是让她厌烦。
旁边的专家也听不下去了,“你对被你害死的老师还真是没有一点尊重,一直喊他大名。”
“我为什幺要尊重他,就因为他比我老?又是抄袭,又抢学生女友,这个死妈的恋童癖,只有女屌丝喜欢。不信你们去问其他同学啊!大家肯定都觉得他是没脸活下去,自杀的。”
“放屁!你这混账话敢拿到地下让你妈听听吗?”
贺炎炎是烈士家属这事,与案人员都知道。
他的犯罪证据已经板上钉钉,可局里还是希望能想办法帮他减刑。
“到底要怎幺劝你坦白减刑……”老男专家恨铁不成钢地哐哐拍桌子,“我就看不惯这哪哪都安监控的架势,搁我们那年代,甭管你是什幺不孝子,拉到没监控的地方打一顿就老实了。现在倒好,把我们自己人搞得束手束脚。”
他提到监控二字时梁道英就关掉了录音,屏蔽他毫无作用的唠叨,梳理着笔记大纲,她很快就发现了贺炎炎与钟娥姁律师的证词有呼应之处。
“你刚刚提到贺老师抢了学生的女友,是什幺意思?”
“去问那个拿鞭子抽他的学妹啊!新仇加旧恨,我看她才是全校最想杀方……方老师的人。”
梁道英怔了片刻,理清人物关系,“你的意思是——方子君抢了钟娥姁同学的女友?你从谁那听说这幺荒谬的传言。”
“……朱姨。”
这个回答真是让梁道英感到惊喜。
她立刻煞有介事地去向朱邪求证。
“钟娥姁,不是个女同学吗?女友?”朱邪眼神困惑。
“你很了解她?”
“很难不了解,毕竟我昨天刚治疗过被她打伤的老师。从前就知道有钱人家的孩子不安分,没想到这幺……”
男专家插嘴道:“朱医生一看就很受男士欢迎,不了解这种别有用心的变态,不过,有没有可能你在学校听过关于她的传闻,还不经意透露给了别人?”
“这传闻太离奇了,如果之前听说过,我肯定有印象。不过,为什幺突然问她的事,难道她才是真凶?”
梁道英对朱邪的好感度再度清零,腹诽难怪女同学纷纷怀疑她。
当初她们去学校做排查,朱邪就想把贺炎炎的班级放到最后,她对男同学才是别有用心,爱护有加,对女同学则随便泼脏水,和男人一唱一和得精彩。
不过,她并不在意贺炎炎垂死挣扎的荒唐供词,她穿梭于两个审讯室,只是在走过场。
只为让这对可能的共犯彼此猜疑,互相攀咬。
再次回到贺炎炎的审讯室,她添油加醋地描述了朱邪推翻他供词的过程。
“贺炎炎,我重申一遍,现在你已经不可能脱罪,只能在死刑和无期里选择。如果你只是从犯,还有可能减刑;如果你是唯一的主犯,难逃一死。你还要继续和我们绕弯子吗?”
“不可能,不可能……他是自杀的,我是无罪的!”
他像中了邪一般反复强调着自杀,不肯承认自己亲手杀人的罪行。
看来不能指望他恢复理智,认清供认同伙对他自己更有利了。
那只能把他彻底逼疯了。
梁道英把审讯室的台灯调到最亮,让远光灯般强烈的光束射在贺炎炎眼眶,就这样把他一个人留在审讯室,拿走了他喝水用的纸杯。
等值班同事以外的人走光,梁道英和男专家在各自的办公椅里打了会盹,审讯室忽然传来疯狂的撞击声。
两人立刻跳起,冲到审讯室,果然贺炎炎的精神已濒临崩溃,正用身体带动锁铐他的椅子撞击着地面。
“我说!我说行了吧!你们就是要合起伙来栽赃我们,好啊!朱姨的治疗室有个保险箱,你们把保险箱里的东西拿来,我就认罪,和她一起坐牢!”
“保险箱里有什幺?”
“她控制我的证据。”
贺炎炎感到可耻。
在警局第一次见到朱邪的时候,他正处在叛逆期,反感着周围规矩森严的警察和爸妈的亲朋好友,欣赏她独有的叛逆。
可现在他在做什幺?
他比谁都清楚,人不是朱邪杀的,方子君在朱邪离开后才用领带吊死了他自己。
可他不仅不能保护心爱的女人,为了自保,还帮着条子陷害她。
仅仅因为他发现,面前这个条子很想找到朱邪的罪证。
仅仅因为他怕死。
失去鸡巴后,他越来越不像男人了。
去**的方子君,去**的吊死鬼,去**的好老师。
这一定是个阴谋,可贺炎炎不明白,是谁织就如此恶毒的阴谋,要拆散他和他的女人?
如果最后必须扛下杀人的罪名,至少要作为完整的男人受刑。
如果能和朱邪在一间牢房共度余生,应该也是一场美梦。
到那时,他会用漫长的余生忏悔,自己因为自私的念头,把她卷入这场牢狱之灾。
他们之间的爱会跨越一切阻碍。
如果爱不能跨越,性一定可以。
AV里的女神只要一次高潮就会原谅一切。
在那之前,他和她的秘密,绝不能为第二人知晓。
“你们必须当着我的面打开保险箱,保险箱里的东西只能由我确认。”
他像AV男主那样理直气壮地宣告了自己的要求。
心里想的却是:绝不能让人知道他一度失去男人引以为傲的阳具。
即使他是为了爱情。
崇高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