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栎赶到医院的时候,程世晖右边小腿绑着石膏,正拄着拐杖从里面走出来。
没有在人群里发现她。
他皱着眉,一步走半步跳地往前走。
她仔细打量着哥哥,下巴和太阳穴有两道肿着的擦伤,衣服上侧面也沾上泥灰。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想问的话卡在她嗓子里怎幺也说不出来。
“哥哥,” 她轻轻喊了一声。
明明声音不大,但是却穿过人群传达到了他那里。程世晖擡起头,夕阳投下的细碎浅金色的光影在他的黑发间浮动,没有表情的脸也如被什幺牵动,一抹笑意漾开,扬起的嘴角又牵动伤处,让他不住嘶了一声。
她沉着脸,几步跑着上前,“医生怎幺说?”
“没什幺大事。就是有点疼。” 他向她侧过一些,两人并肩往前走。
“有点?” 程栎只觉得胸口闷的厉害。她深吸一口气,手朝他伸去,想衬在他伤腿的另一边当借力。
“沉,你别扶我,待会带着你一起摔地上,”
程栎也没有坚持,只是靠更近一些,如果摔了自己也许能当个垫子,免得笨蛋哥摔得两腿都打上石膏,坐轮椅上学。
“你到底怎幺摔的?”
“走楼梯不小心的。”
“骗人,我都听说了,是你在教学楼后面推人不成反而自己摔了一跤。”
事实上,程栎听的是完整版。她哥在教学楼的后面堵住了那个向她告白的高二男生,两人吵了起来,对方先动手,程世晖回击,但结果那个男生脑袋照着墙上撞去磕了一个大包,她哥却豆腐一样摔下了台阶。不少同学目击了程世晖的飞扑一刻。也不知道学校了认为他高冷神秘的女生有没有滤镜碎一地。
程世晖哼了一声,“我没推。”
“没推,你怎幺摔的,绊空气?”
程世晖嘴角抽了抽,没好气地说:“程栎,你就不能关心我一点。”
“想我怎幺关心你?”
“那个男的向你告白不成,还在背后说你,” 程世晖还兀自生着气,“我能不管?”
“我不在意。” 程栎揉了揉耳朵,认真看向他,“你也别多管。”
程世晖偏过头咕哝一句,她没有听清。
……
第二天,放学回到家,倚在可以直视到玄关的沙发上的人从她换成了哥哥。
程世晖听到动静,放下了手中的书,但是却对上一双他怎幺也想不到会出现在他家的眼睛。
“姐姐,你穿我的拖鞋吧。” 程栎从鞋柜里拿出了自己的毛绒兔子拖鞋和一双哥哥旧拖鞋。
“谢谢。” 被程栎称作姐姐的女生,是谢薇。
程栎没有去看程世晖的表情,笑着问谢薇喝不喝水,等谢薇点头就快速钻进了厨房,留下两人在客厅。严丝合缝地关上厨房门,程栎并不想偷听,她径直冲到冰箱前,翻出还剩下一个的草莓冰激凌,暗暗打算吃完这一整盒再出去。
程栎把勺子插进冰淇凌里,擡头数着墙上的钟一秒一秒地走。
今天钟走太慢,她没胃口了。
遇上谢薇,或者说谢薇刻意在校门口等她,先是亲切地叫住她,又自来熟以哥哥女朋友自居,等谢薇问能不能去看望一下她哥哥时,一个可爱的包子挂链又恰好从她侧背的书包滑落。
程栎还有什幺不明白。哥哥答不上来什幺时候买的包子挂链的支吾突然有了理由,只是为什幺平时对自己来说很容易的微笑拉扯得如此苦涩。
推拉门滑动的声音把她自己的世界里打捞起。
程世晖站在厨房门口,没有进来,也没有说话,但程栎可以感受到他眼神落在自己身上的温度。
纸盒外的碎冰在她手里融成水,手感黏湿,她不耐烦地想把手里的冰淇凌丢出去。丢进垃圾桶或者别的什幺地方。
她转过身,到底没有舍得把一口未动的冰淇凌扔掉。“晚上吃什幺?姐姐留下来吃幺?妈妈现在还不回来肯定是要加班了。”
“人走了。”
“嗯。”
“你想吃什幺?” 程世晖嗓音低沉,带一点隐约的颤抖。
就这样,他不会真的对自己做什幺。程栎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松一口气。
初初发现哥哥对自己爱欲,她是否有一瞬间觉得恶心,觉得恐惧?有的,被自己哥哥用以异性的身份不论是爱着还是报以欲望,都不是她可以理解的事情。
她觉得以后也许要一遍一遍让他们之间多年的信任与依赖麻木自己。
或者和他保持健康的距离。
但似乎这并不必要。
如果不是偶然的窥见,程世晖从不曾在他面前展示过一丝阴暗,不会对她逾越的话,也从不曾与她有过超乎兄妹的接触。一切和以前一样,所以她久而久之把那当成一种不真实的噩梦,哥哥青春期一时的不清醒,继而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错认了他的感情,毕竟,男生从身体构造和女生是不一样的,也许这也是不一样的一部分。
她应该庆幸才对。
但是为什幺那幺想哭呢?
突然程栎被抱进一个熟悉的怀抱,一个散发着苦涩青柠气息的怀抱,拥抱胜过所有话语。哥哥温暖的大手拉下她绑着马尾的发圈,一下一下顺着她脑后的发丝,像一根羽毛扫在她心上,来回抚触又骤然离开。
被安慰了就会更想哭大概是本能,她感觉自己的眼泪不受控制地落入他的单薄的睡衣。感受了吗?妹妹的眼泪,这会是他们相恋的罪证,还是她一个人堕落的开始。
程栎仰起头,望着哥哥的通红的耳朵。
“我想吃糖醋排骨。” 她说。
“嗯。” 他的回答通过无比靠近的胸腔传达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