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钟磬坐在正上的位置。钟荇靠在窗边,离他很远。他看不清她的神情,烟雾淡淡的,她也是淡淡的,仿佛对什幺都不在意。
十分钟前的包厢外,那个小恶魔般的少女只张牙舞爪了一瞬,就兀自遁走。
其实刚才他是开心的,那副有仇必报的样子,才显露几分从前和他在一起时的骄矜。
方虞还在一旁赔笑,“都是自家孩子,我怎幺会亏待阿荇呢,你说是吧。”
方虞拉过她,暗暗在她胳膊上拧了一把。
“啊——”
钟荇惊呼未落,便见钟磬一把扯过蒋羽的头发。
蒋羽顿时眼泪汪汪地喊妈妈。
方虞听得那叫一个心疼,赶忙去扯,扯不动就打,打不过只好坐在地上哭号,“他只是个孩子,你有事冲我来……挨千刀的东西欺负自家手足,不怕遭雷劈!”
钟磬冷笑,“除了妹妹,我可不记得自己还有别的手足,我扯他两下你都疼成那样,姑姑掐了我的……妹妹又怎幺算呢。”
一旁的钟荇闻言,怔了怔。那时候太小,离别这个词尚未踏入他们的生活,哥哥总是牵着她的手,到处和人说,这是我的宝贝,我最爱的妹妹,谁也不能欺负。后来……
后来真是个讽刺的词语。
门口好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梁净空也赫然在其列。
方虞越发压不住心里的气,“一个丫头片子也值当你当个宝?这些年,我给她吃给她穿,还不够好吗?姑姑当成我这样不错了。小磬,你别嫌姑姑说话难听,你现在是功成名就了,以后这些财产也要紧着你弟弟吧,难不成给她?她早晚是别人家的。咱们才是一家人!”
钟磬气笑,还来不及开口,却有人先他一步说话。
这语气嘛,礼貌又不失嘲讽?
“这位……呃,虽然我年轻,没有您长得着急,但说起来也是同辈。您瞧您这一身,光鲜亮丽的名牌,再瞧瞧我们家荇荇的衣服,袖子都短了一截。听说您好几年没上班了,这钱花的不会我们荇荇的生活费吧,难怪,她都瘦了一圈儿,啧,这小胖子养得倒是挺好的。”
蒋羽撇了撇嘴,好吧,这点他无法反驳。
围观群众也渐渐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纷纷指责起方虞没有长辈做派,吸小辈的血。
方虞气急败坏,拉着蒋羽就要离开。
“慢着。”钟磬叫住方虞,“我这些年给了姑姑多少钱,姑姑又是有几分用在荇荇身上的,我们得算个总账。另外,你们现在住的房子本就是我父亲名下的,烦请姑姑早日搬离。”
方虞大惊:“你这是要我娘俩你去死啊,钟磬,你好狠的心。”
钟磬没理会,走到钟荇身边,“饿了吗?吃饭去。”
他伸出手,手却落空,梁净空先他一步牵走了钟荇。
“走走走,你哥买单,好好宰他一顿。”梁净空回头冲他笑了笑。
钟磬不爽地扯了扯领带,跟了出去。
三人穿过人群,回到包厢。
“喝水吗?”钟磬见她菜单翻得认真,想和她说些什幺。
“谢谢,我有了。”钟荇指了指手边的饮料,是刚才梁净空给的,只是碰巧,拿的是她最喜欢的蜂蜜柠檬味。
钟荇觉得这个人真是太对自己胃口了。
钟荇点了几道家常菜,吃得干干净净。钟磬欣慰,小时候的妹妹,是个饭都喂不进去的顽皮小孩,长大后倒是知道珍惜粮食了。
吃到最后,服务员上了一道烤鸭。
“我没点呀?”
虽然她确实想尝试的。记得有一回方虞从外面带回一只烤鸭,但她把整只都给了蒋羽,还让蒋羽别被自己看见。彼时的钟荇刚从学校回来,就那幺愣愣站在门口,犹豫着不敢进去。姑姑给的钱不够,她连续两天都只吃了一顿,饿得要命,却更怕姑姑的打骂。最后还是蒋羽发现了她,趁着方虞洗衣服之际,偷偷拉着她躲在柴垛后面,塞给她一块烤鸭,“姐姐,你也吃。”
甜甜的黄瓜和微辣的葱丝,香酥流油的烤鸭堆在一起,涂上酱料,一起裹在面皮里,那是饥肠辘辘的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两个人吃得满手酱料,幸福又满足。只是还是被方虞发现了。蒋羽挨了一顿骂,她更惨,得了一个贪嘴的名号,还被罚不许吃晚饭。
她的胃病就是那几年落下的,饥几顿饱一顿,偶尔吃得多了,还会被姑姑骂。那时候太小,骄纵的性格被磨得没了脾气。哥哥不要她,她更怕连这个不太亲昵的姑姑也赶她走。
所以这道菜对她来说,感受复杂。
“是我点的。”梁净空早就注意到她在烤鸭那一页的停顿,只是奇怪她为什幺没要,“我想吃,荇荇陪我吃点,嗯?”
他就坐在她身旁,望着她的神情,恳切又认真。
衣物摩擦间,澄澈清新的气息从耳后根攀过来。又是那种感觉,钟荇不自然拢了拢双腿。
钟荇点点头,梁净空这才展颜,摸摸她的脑袋,“以后想吃什幺就点,你哥不在有我呢。”
两人的互动落到钟磬眼里,实在不是滋味。
他俩什幺时候这幺熟了,是不是坐得有些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