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不必再费功夫查看,这后厨中的木柴皆是如此。”钟灵毓再次开口,言语之中带了些了然。
“方才同行一路有些猜测便不再此赘述,师姐深夜避开耳目来此想要验证的,是这后厨几处灶台是否生过火罢,我们一行七人用水不算少,灶台不可能没有生火痕迹,以及这面墙痕迹太少。”
谢青鱼擡眸望去,只见灶台旁的墙面没有任何烟熏过的暗黄痕迹,就算店家再勤于清洁,墙壁日日浸在油烟火气里,也绝不可能半点痕迹都无。
除非后厨从未生过火。
思及后厨用量极大的木柴潮湿却毫无防护措施,一处客栈内少得可怜的烛火,以及她们行走在镇子中,两边除去正在做生意的店铺内亮着丁点烛火,其余住宅竟无半点火光,种种迹象实在可疑。
识海中云雾被一双无形大手拨开搅弄,先前掩在云雾下断断续续的群山脉络终于汇聚成线。
混在香粉里熟悉的一味材料,店小二手臂伤口流下的淡黄色液体,以及周遭空气始终弥漫的气味——其中都是同一种东西的味道。
“是纸。”谢青鱼再次将那手帕取出,淡黄色的液体干涸,析出细碎的纸沫粘黏在帕面,钟灵毓用指尖轻轻揩下一点,两指摩挲纸沫,垂眸细细凝视指尖,脑海里闪过一个片段,喃喃道:“…先前苏师姐推开人群,无意间说道,这大块头看着唬人,没想到下盘这幺不稳,轻轻一推就歪到一边了去。”
“果然…即使伪装得再好,本质却还是未变,怕水又怕火,遇水变深,确实是纸人的特性。”
“纸人模仿人族群居生活,靠蛊惑吸食路人生气为生,而青阳镇的纸人们行为举止灵活多变,惟妙惟肖,未显半点僵硬之态,极有可能见了血…”
话音未落,一声微不可察的敲门声在寂静夜里突兀响起,听那声似乎来源于前院——有人在半夜敲响客栈的大门。
是投宿,还是…?
谢青鱼和钟灵毓对视一眼,两人衣裙飘动,眨眼的功夫便闪到大堂,谢青鱼扯着身旁人一小片衣袖藏在木门后的摆件后边。
敲门的人似乎很有耐心,敲四下便停顿敲四下的功夫,周而复始,足足敲了七个轮回也不见店里的人出来,纸人之间不会互相妨碍,想来便不会是投宿,谢青鱼正蹙眉思索着,忽然门外人开口了。
是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嗓音含笑,“我是镇上的李媒婆,来替贺家的小郎君取今日接下绣球那位姑娘的生辰八字,既然姑娘今日不在,那我便明日此时再来。”
谢青鱼闻言心下有些发沉,侧目抿着唇去看钟师妹,用目光无声询问她——为何要碰那绣球?
钟灵毓眉间有些不解之意,不过未出声,又听见李媒婆喃喃自语道:“是否我离得太远了,那姑娘听不到?”
话里话外似乎在暗示什幺。
谢青鱼等她走远后,隔着袖子拽住钟灵毓手腕,杏眸微瞪,质问道:“钟师妹,你明知此地青阳镇处处不对劲,纸人明里暗里提及的贺家郎更不对劲,为何偏要接那绣球?”
没错是主动接,而并非被动落进怀中。
“纸人处处引导我们,说明贺家郎正是破局关键,如若我没猜错,步封二人明日就会为我们带来一个消息,那便是青阳镇只可进不可出…”她挣脱开谢青鱼的桎梏,心中并未觉得自己做错了什幺,云海阁弟子一向以斩妖除魔为己任,青阳镇纸人吃了那幺多人,她遇上了便一定会出手。
她擡起头,一双狭长丹凤眼冷冷盯着气极的谢师姐,真是不知此人在气什幺。
“好好好!”谢青鱼一连道了三个好字,又是拂袖绕着钟灵毓疾走几步,又是从喉间挤出一声生硬的冷笑,“钟师妹当真了不得,破局也并非一定要入局,你非要做那瓮中之鳖幺?”
这话是极难听的了,好像自己是那莽夫一般,只知用蛮力却不知变通,她气性也上来了,双颊泛红,长指捏着袖口转身就走,走了几步驻足,咬着唇觉得气不过,又倏然转回来,衣裙漾开一朵白花,借着盈盈月光面向谢师姐,冷声道:“你用你的法子,我行我的道。”
“我如何行事与你又有何干?”
她也是气狠了,连师姐都不愿意叫出口了。
说罢,再次转身离开。
“你当我很想管你幺,要不是师傅再三叮嘱我…哈,真是可笑!你知道那鬼东西是何修为幺?还上赶着入局,做他的新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呵,真是再不想与你多说一句!”
后头的谢青鱼也撂下狠话,三步两步,身形极快地掠过钟灵毓,“噔噔噔”动静很响,似乎要将脚下的台阶踩塌一般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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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架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