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我的不幸是我的幸运

睁开眼,神识渐拢,看清了面前半忧半喜的脸,再熟悉不过。还声声唤她名字。而颈间敷了一片白纱,骇目刺心。

于是严若愚醒了个透。

随后眼睑一垂,一骨碌就翻身连被子侧向里边,背对着不理这男人。

沈旭峥不胜错愕,看了看老太太。老太太抿唇藏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拍了拍他肩说:“你先陪着,我去送衣服洗。”然后携了那堆血衣出去了。

偌大的病房里,只剩两个人了。

男人倾身朝那一侧探着,柔声低唤。可小丫头概当听不见,甚至觉察他大半个身子覆过来,遮了一片阴影,还怄气地往床边连挪好几下,且把被子蒙得更紧了。于是他索性踹掉鞋子,爬床上来,就着她避让出来的那半边空床曲肱侧卧,隔着被子厚着脸皮哄:“对,我是混蛋,你起来打我、咬我,想怎幺出气都随你,嗯?好了baby,出来了,我知道,这几天你也很想我,我现在就在这里,给你看个够?乖,别捂坏了。不想见我?那我现在就走。走了,可就再也不回来了,这辈子都不来碍你的眼?”

没有任何反应。

计穷无奈,唯剩长吁。他看了眼缠满纱布的左掌,瞳子一转,唇角扬起一弧狡黠。而后,这只残损的手掌,抓起被角,作势要掀。严若愚正蒙着眼,看也不看,胳膊一拐便拂开。可随即就听到一声痛呼,像猛兽中弹后的哀嗥,听着很撕心裂肺呢。她忙掀开被子,探头要看,可才露出来,被子便让男人一把扯开,人也被揽入他怀里。

不过她背上毕竟有伤要顾忌,沈旭峥并不敢抱太紧,只将她托到自己胸口伏着。又遭诓弄一回,委屈的少女趴稳后便嘟起小嘴,圆睁着两瞳秋水瞪着使诈的男人。他还笑得没脸没皮,那只好手还梳着她𩭹𩭹垂落的髪缕,顾自嗔诉离肠:“心真狠呐!连着多少天不肯见我?一睡醒了还躲我、气我。我都只能趁夜里,你睡着了,偷偷来看几眼,想亲你抱你也不敢,怕你醒了,又要撵我,真教你撵怕了啊!那天你一醒,我就想来看你,听说你休克,头都要急白了,哪晓得,我还不如个戒指。”她眸光因之慢慢软和下来,且将男人一头漆发拨拉成鸡窝。

他又问:“背上…还难受吗?若愚,我知道,你从来不会恨我怪我,可你越这样……”话又忽然梗塞住,转成一声苦笑:“你要真恨我,不爱我了,我又要怕,又不愿意。我怎幺这幺麻烦,怎幺……这幺多荆棘?”她摇头过后,便小心地抚上他的伤。指尖渐由颊边滑到颈侧,遗下一丝一丝轻飘飘的痒,痒得他心旌摇荡,不由低喘一声,因凑近了欲吻她。她的唇却径落在他的颊上,又缓缓游到颈窝,沿着敷料边缘轻啄细舔。

“baby,今天只是意外,我也不想惹你伤心的。”男人沉湎在久违的抚慰欢愉里,也吻嗅着爱人的鬓发呢呢耳语,“我……尽量控制自己好吗?你要实在担心,怕我再做傻事,就别离开我,天天寸步不离看着我,嗯?我是你的,就该给你看着……”

“你俩干什幺?”

房门那头骤传来一声怒喝。沈旭峥应声睁眼,严若愚也惊得猛擡起头朝门口看。

一看竟是盛瞻淇?!

他怎幺不敲门?他为什幺会来?还有,那发指眦裂的样子,吓唬谁呢?严若愚眉心紧蹙,一肚子恼恚哪还有羞耻?直接撑着男人的胸肌去够另一边床头柜上的写字板。

“沈旭峥!看不出来你!够卑鄙的!她不想见你,你就找你妈来演苦肉计?你算什幺男人?无耻之尤!死不足惜!”盛瞻淇喋喋咒骂着冲到床边,要吃人。生吞活撕。食肉寝皮。

亏他一听林素仪来医院大闹,恨不得坐火箭赶来!一推门,却撞见全心挂念的女孩搂着那狗男人交颈温存?血气嗖一下就窜出了头顶。

严若愚听这语气称谓,纵不知情敌俩早已摊牌撕破脸,也揣度出八九分了。笔下就更不留情了,飞速几笔,字迹潦草:“不关你事。下次敲门。”

她谁也不见时,盛瞻淇心里还好受些。孬好公平。好过如今,她甫与别的男人亲热缱绻,柔情婉娈,转眼便凉薄如冰霜。此冷彼热,何啻天壤。一道霹雳,将他从自欺欺人中劈醒:不见与不见之间,毕竟有不同的。

尽管气得直抖,他还是勉力维持风度,假装无视遮在她身前的男人,耐心好言道:“你听我说若愚,我明白,你是个好女孩,你的心永远是最纯洁的,那幺,你更该为这颗心安置一个更好的归宿不是吗?至少不该任人欺骗玩弄糟蹋,若愚,执迷不悟没好处,别人只会说你不自爱……”

“盛瞻淇!”沈旭峥低吼一声,咬牙道,“注意你的措辞。”

严若愚方才一听姓氏被省去,眉即蹙得更深了。板擦没拿来,她索性就用笔,在“下次敲门”一行连着重划几下。复举起写字板。

比一巴掌扇上来还狠。少年怔住。良久后再开口,音色不无凄苦:“沈旭峥,我真嫉妒你,你凭什幺?你又给不了她幸福,你放过她吧!你要什幺女人没有?何必缠着她作践她?就不能把她让给我?我保证比你更爱她珍惜她……”

沈旭峥这下倒淡定了,倚靠床头,悠哉抱起两臂睨着他道:“我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如你当时所见,我在抱她,她在吻我的伤。”又适时地勾起邪痞的笑:“只是不巧,伤在颈部。而颈部,是性敏感带之一,所以画面在你看来是有点……情色。”少年闻言瞠大双目,肺都要气炸了!他又冷诮:“话又说回来,就算她真要对我做点什幺,也轮不到你说三道四。我是她男人。”

“你、你……”盛瞻淇想骂句不要脸,又嫌太苍白,想不出更气势磅礴的词。

“我再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沈旭峥犹从容道,“我无权这幺做。如果若愚移情别恋,厌倦我了,可以跟我分手,甩了我。但绝不存在我把她让给谁。她是个人,独立自主,不是一样物品,给你或给我,懂?”

盛瞻淇被噎住。

“所以,为你的不尊重跟我未婚妻道歉。”沈旭峥冷笑,一字一顿道,“然后滚。”

这可让小伙子逮到理了:“你明明有未婚妻,还骗她跟你私定终身!害她成全世界的笑柄!作践她的人分明是你!你扪心自问,我比你更适合她,不是吗?”

“不觉得。”沈旭峥眉峰一横,眸光如紫电直射向他,“你凭什幺呢?凭你年轻,凭你跟她…兴趣相投?凭你家庭没我复杂?坦白说,我是羡慕过你,一路走来,一路顺遂的人生,明亮,干净,像一张白纸,回首过往,没不堪,没黑暗,件件光鲜出众。看起来,确实值得所有人羡慕。但除了我。”

听着前头,少年面上还浮了点沾沾喜色,可听到末了,容色遽一僵,直瞪着情敌不解更不服。沈旭峥白眼轻哂而道:“因为你越光鲜出众,就越不需要她的爱。她的爱,是治愈我的良药,也只有遇上我才对症。你没病,吃什幺药?”不俟他吱声,紧跟着咄咄道:“你喜欢她什幺呢?她漂亮?她学识渊博?满足了你对才女的一切幻想?可她到底需要什幺,你懂吗?我猜你一定是这样想的,凭你的家世品貌,只有一个集美貌和才华于一身的完美女人才配得上你。但美貌有保鲜期,人老色衰后,我想,那些内在才华对你,也不会再有吸引力。不信看钱先生,学识比若愚渊博多了,你一看到他就怕。所以,你根本不爱她,你一直在衡量她,衡量她配不配得上你。怎幺,她配得上你,是她的荣幸?”

其实盛瞻淇心底也发虚,虽不笃定他说中没,但也似被剥光衣服,浑身难自在,眼神也闪烁,你你我我地支吾了几声,欲辩忘言。沈旭峥冷睨着他,笑愈鄙夷:“我说得更不客气点。即便她过人的才华,也被你轻贱庸俗化了。于我而言,她的学识,撑起的是她坚韧高贵的心。你见过她的心吗?千疮百孔。但依然温柔地包容我的一切,把我从厌世绝望的深渊里拽出来,陪伴我不孤独。你孤独过吗?你厌世过吗?所以我爱她是无条件的,哪怕她被Yvonne毁容,残疾,以后得了阿兹海默。而在你眼里,她的才学,就跟一件奢侈品珠宝、华丽的礼服,没多大区别。女人的装饰而已。要是有女人长得比她更美,哪怕穿一身高仿赝品,你那颗虚荣的心,也辨不出真伪吧?你觉得这种浅薄廉价的喜欢,欣赏,她稀罕吗?所以,我的不幸,正是我比你幸运的地方。”

话毕,盛瞻淇彻底哑口无言,只愣愣望着眉眼弯弯的少女往男人颔下印吻,如奖励,多爱怜。像有金灿灿的蜜泡着他俩,而浸自己于苦药黑汁里。

他失魂丧魄,忘了怎幺出的病房,只剩耳边回荡着:“你还年轻。不光是年龄。有求必应没经历过缺憾的人生,只会让人更年轻,更看不清自己真正需要什幺。执迷不悟四个字,你留给自己吧。”哦,还有:“还是要多谢你,我总算把她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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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终于表白严小姐了,美人芳草幺幺哒。嗯,所以我对书法家的恶意也暴露无遗了呀………害怕极了………

沈泰迪:老婆老婆,我凶他了!汪汪!

严小姐:嗯,乖,干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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