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凰低头啄了一口苹果,甘甜汁水终于缓解喉间的渴。
默不作声吃完了一颗大苹果,她才蹦跶到青年手边。
爪爪轻轻踢他的手,声音不复方才傲气:“你人还怪好的嘞······谢谢。”
“可以摸摸你吗?”青年放下书卷,轻声问她。
“可以呀。”雏鸟细声回答。
兄长和师父也爱摸她,变回原形时,她总要被他们捧在手心里爱抚许久。
他们说,她原形很可爱。
得到雏鸟允许,青年才伸出手指,轻轻摸上雏鸟柔软的羽毛。
按理说,这般柔软的绒毛不可能承受长途飞行,但毕竟是凤凰,再离谱他都觉得可以接受。
和他想象中一样,柔顺的羽毛摸着很舒服。
叶瑾诺被他摸得浑身舒坦,忍不住靠近他的掌心。
好浓郁的木能量,他都没有刻意动用法术,就洗去了她一身疲惫。
“好乖。”青年低低地叹,见雏鸟喜欢,便用手掌拢住她小小的身子。
他好温柔啊。
叶瑾诺渐渐就沉醉在陌生人的温柔里。
明明是初次见面,可她一点防备都立不起来。
她喜欢他的木能量,温养了她疲倦的心。
一人一鸟就这幺静静待了很久,久到叶瑾诺再睁开眼时,天都黑了。
她该回去了,明日还要去浣衣房做事。
但离去时,她又莫名不舍。
团着身子在他掌心,小声问:“明日······我还能来找你玩吗?”
青年失笑,“若你愿意,便来。”
这地方许久没有过别的生灵踏足,他很欢迎这只小毛团子。
能闯入他的阵法,就是他们有缘,既是有缘,就不必推脱。
“好!”雏鸟娇滴滴答应,这才振翅飞起,离开了房子。
离开时,她记住了来这里的路。
明日她还要来。
来这个和深宫截然不同的地方。
这里好安静,没有一点纷扰。
那个人好温柔,什幺话都不说,也可以安安静静陪着她,用木能量洗去她身上的疲乏。
叶瑾诺很喜欢这里。
于是第二天,她做完了事,夜里歇息时,她便想去那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
可昨日他给她吃了苹果,还给了她那幺多木能量温养身子,她得带些礼物去。
带什幺好呢?
叶瑾诺没有什幺喜欢的东西,在宫中上下打点,用得最多的就是银钱。
在灵府里摸啊摸,终于摸到一块金锭,成色很好,没有一丝杂质。
可值钱了。
于是她带着这块金子,又往人间飞去。
再次见面时,青年对叶瑾诺说了他的名字。
他说,他叫唐墨熙。
这名字真好听。
“你爹娘真会取名字。”雏鸟站在桃树枝头,歪着脑袋说。
唐墨熙坐在院中,提了一壶清酒,对月独酌。
听见雏鸟的话,他笑着摇头,“我生于天地间,没有爹娘,这名字是我自己取的。”
好可怜,他没有爹娘。
叶瑾诺想了想,好像她也没有。
她爪爪抓着树枝,轻轻一踹,就把满树桃花踹落几朵,“你别难过,我也没有爹娘,从懂事时,我便只有自己,直到后来才被兄长捡回府上,才有了亲人。”
似乎是想安慰他。
好像也没什幺用。
唐墨熙忍俊不禁,低头抿唇笑笑,又逗弄一般道:“那你比我好些,我连手足兄弟都没有,我只有我自己。”
“不觉寂寞吗?”叶瑾诺又问。
她先前只有自己时,总觉得寂寞。
有些话想说,却找不到人说。
只能躲在自己的山洞里,悄悄对石壁说。
“寂寞啊······”唐墨熙擡头看着月亮,饮下一口清酒,“习以为常后,便不觉了。”
“为何不出去呢,非要自己独居此处。”雏鸟想不明白,于是又细声问他。
唐墨熙轻轻摇头,“我不可离开此处,能在此处苟且偷生,安稳度日,已是幸运。”
“你真可怜。”雏鸟轻声说,眼中流露几分怜悯。
这天下这幺大,这大好河山多幺壮阔,他却不能去看看。
“可怜幺?”唐墨熙看向她,对上她眼中怜悯,不由失笑,“习惯了,也便不觉有什幺可怜的。”
雏鸟想了想,从灵府里叼出那块金锭,衔着金锭落在石桌上,“我给你带了礼物,你看,多漂亮,我可喜欢它了。”
可值钱了,能换好多银子呢。
叶瑾诺在心里悄悄想。
唐墨熙拿着那块金锭,哭笑不得。
这地界就他一人,哪里用得上这个东西?
但对上雏鸟眼中期盼,他还是收下了金锭,“谢谢,我很喜欢。”
虽然没用,但是喜欢。
于是又忍不住擡指,轻轻摸她的小脑袋。
“我叫叶瑾诺,你可以唤我瑾儿,兄长也这幺唤我。”叶瑾诺用脑袋拱拱他的手。
“美玉无瑕,好名字。”唐墨熙点头应下,“瑾儿很可爱。”
那夜月光温柔,金灿灿的小毛团子沐浴在温柔的月光下,不知不觉就打开了话匣子。
她小声说,她在宫中受委屈了。
好委屈,那些宫女姑姑们,都欺负她。
说她人形就是个狐媚子,总有一天要成祸水。
可兄长说,她生得貌美,但旁人若是只能瞧见她容貌几何,才是愚蠢。
唐墨熙轻声安抚她,说她兄长说的才是对的。
以貌取人,最是要不得。
叶瑾诺和唐墨熙说了好久好久的话,直到天边晨曦初露,她才恋恋不舍地飞离。
他是懂她的。
哪怕回到魔宫,她也开心得不行,嘴角总是挂着浅浅的笑。
叫后宫小主看见了,又骂她一句狐媚子。
叶瑾诺才不觉得自己是狐媚子,她认认真真做事没人瞧见,怎幺笑一笑就遭人骂?
她气,她委屈,于是当夜又去说给唐墨熙听。
唐墨熙帮不了她,却总会耐心温柔地安慰她。
不知不觉,就这样过了很久。
叶瑾诺每次去找唐墨熙时,都会给他带些小东西。
有时是小主赏的瓜子,有时是路上遇见的一朵不知名小花,有时是她拿了月钱,去街上买的小饰物。
直到有一日,叶瑾诺来时什幺都没带。
小毛团子满眼怅然,缩进唐墨熙怀里,一声不吭。
唐墨熙哄了好久,才知道那日她做了坏事。
也不算坏事,她不过是忍无可忍,揭发了总是压榨手下宫女的掌事姑姑。
那个掌事被当场处死,叶瑾诺瞧见了。
唐墨熙沉默良久,才说,在深宫之中,这不算怪事。
她要学着长大,才能慢慢爬上她想要的位置。
那日,唐墨熙忽然问她,是不是想做娘娘。
他眉眼低垂,话语沉沉。
这样灵动俏皮的姑娘,会去做后宫小主吗?
她总说她好看,也是真的好看,那幺好看的姑娘,在宫里许是要不了多久就能得了滔天的恩宠。
叶瑾诺却摇头。
她不想当娘娘,她想当官。
有本事,有能力,不想被禁锢在深宫高墙里。
她想去为百姓做事,想为家国效忠。
唐墨熙似乎松了口气。
玩笑一般对她说,若是当娘娘,还不若来他这儿,虽说没有滔天的富贵,却有难得的安稳闲适。
叶瑾诺心里砰砰跳。
她不知道唐墨熙是什幺意思,但心里却悸动得要命。
那日别离,叶瑾诺许久都没有去找唐墨熙。
掌事姑姑死了,她被选了上去。
日渐繁忙起来后,她难得空闲再去找唐墨熙。
很久很久以后,叶瑾诺进了光禄寺,操持宫中事务。
那年,叶氏女受封光禄寺卿,正式进入朝堂。
叶瑾诺好开心,她带着自己受封圣旨,又去找了唐墨熙。
他们已经几个月没见了。
不对,不是几个月,许是有大半年没见了。
初识是在晚春,再见却是初冬。
那天落了雪,叶瑾诺飞进唐墨熙的书房时,还特意抖了抖身上雪花。
又兴冲冲地把圣旨给他看,眼睛里闪着得意的光。
唐墨熙也为她高兴。
即使那幺久没见,他很想她。
没有小凤凰的日子,他觉得很漫长。
可她做到了她想做的事,她成了为数不多的女官。
那他就很为她高兴。
“瑾儿畏寒吗?”他忽然这样问。
雏鸟摇摇头,她是火属性,才不怕寒风。
“那去院中坐坐可好?”唐墨熙笑着问她。
“好呀。”叶瑾诺小声回答。
唐墨熙又去提了一坛清酒,倒进杯中,捧着小毛团子坐在院里。
叶瑾诺擡头看看他,把身子缩进他怀里。
再看看院中那棵桃树,有些讶异。
它竟然在这寒冬时节,还开着花。
亦如晚春与唐墨熙相逢时,她所见那般。
“花竟然还开着!”她小小惊呼。
“瑾儿喜欢吗?”他喝了口酒,低声问她。
“喜欢!多好看呀!”
“那······它就会一直开着。”
冬日一别,唐墨熙又是许久没有见到叶瑾诺。
她身入朝堂,自然政务繁忙,哪怕是光禄寺这样的地方,也免不了要在官员中周旋。
只是空闲之际,叶瑾诺会写一封书信,唤飞鸟送给唐墨熙。
唐墨熙每一封信都认真翻阅,又认真回复。
他未见她,却真切参与到她成长的过程。
书信中,他知她近况,知她得了陛下赏识,仕途可谓平步青云。
他为她而高兴。
却又难免在漫漫长夜中,怀念那只活泼又碎嘴的小凤凰。
叶瑾诺没有时间再去找唐墨熙,唯一的联系,就是时不时互传的书信。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等到叶瑾诺身居高位,再不必整日繁忙时,竟然已经过了十年。
十年,对上古神兽不过弹指一瞬。
可叶瑾诺静下来时,不由在想,那这十年对唐墨熙来说呢?
是弹指一瞬,还是度日如年?
又是一年晚春,叶瑾诺终于再次前往人间,循着记忆找到那片世外桃源。
可与记忆中不同,那棵桃树抽出新芽,花瓣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