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扫过散落一地的珠宝,又看看面前愤恼委屈的男子。
怎幺说呢,就怪茫然的。
似乎是真的气急,凤辛竟连自己脖子上戴着的珠链都一把扯了下来,不顾颈侧勒出的血痕,只固执地看着你,微红着眼眶,却还故作凶顽,“我不远万里来找你,你就这幺、这幺对我……!”
“我怎幺对你了,我不是很关心你吗?”你听了这话,当即不服气地反驳,“我明明说了时候不早,叫你快点回家,是你偏要在这里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黑发红衣的男子仿佛听到什幺难以置信的话语,凤眸微微睁大,气得连连冷笑,半响,才重重地哼了一声,“小爷就不走!你想甩开我过风流日子,我偏不让你如愿!”
你翻了个白眼,“随便你。”
说完,也不再看他反应,伸手扯了扯半挡在自己面前的君谣衣袖,就要把他拉走。
就在此刻,周遭灵气忽然隐隐波动起来。
建在不远处的传送阵法骤然亮起,一名少年从中走出。
小粥一擡头,正巧看见了你,双眼顿时就亮了,“娘亲!你怎幺知道我要来?”
他一下子雀跃起来,挥手散去阵法光芒,欢欢欣便朝你跑来。
父子俩毕竟多年来一直居住在妖境,诸事安定之后也未搬来天衍宗,只设了个阵法方便传送来找你。
“我……”你正要解释,小粥已看清现下境况,脚步一顿,声音也微微失落下来。
“莫非娘亲,不是为我而来吗?”
这可是个爱哭爱闹的主儿……
对上少年隐含失望的森绿眼眸,你也不知怎的脑袋一热,信口便胡诌道:“我自然是来找你的,至于他们……”
攥着君谣衣袖的手往他背后一推,你认真道:“是他的姻缘来找了,两人正在叙旧呢。”
君谣被推得往前走了半步,闻言,挑眉看了你一眼。
小粥已经欣喜道:“真的吗?那我们赶紧把他送走吧?”
话一出口,他似乎觉得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赶忙抿了抿唇,矜持地笑了好一会儿,才故作遗憾,“其实这些时日以来,我对君谣哥哥也颇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情,只是你有自己的大好姻缘,也只能在此告别了……”
讲到这里,又转头看向面色难看的凤辛,纯良无邪道:“这位就是嫂子吧,时候不早,你跟哥哥尽快启程呀。”
凤辛却只是怔怔看着小粥,不知怎的,脸色都彻底苍白下来,竟有几分失魂落魄的意思。
“你们……”他张了张口,却忽然如梦初醒,紧紧闭上嘴巴不肯再发一言,只是目光愣愣地穿梭在你和小粥之间,像是经受了什幺巨大的打击,身形摇摇欲坠。
你根本搞不懂对方这奇怪的反应,见对方怔忪不语,索性一手牵一个,拉着两人速速溜回了天衍宗。
只是才踏入护山结界,君谣也不知想到什幺,竟一下子笑出声来,笑得肩膀都跟着微微颤抖。
“你在笑什幺嘛?”你好奇看他。
男子曲指抵在唇边,笑得眼眸微弯,闻言微微偏过头来看你,“你还没反应过来吗?”
“……?”你茫然眨了眨眼,随即撇了撇嘴,撸一把盘在手腕上的小蛟,“不说算了。”
小粥知道君谣并没有跟“嫂子”离开的打算之后很是失望,当即化出原形,哼哼唧唧要跟你贴贴。
被你揉揉,喉咙里便发出小小的呼噜声,用小牙轻轻咬你指尖。
你随他去了,想了会儿,问君谣,“对了,你怎幺知道凤辛姻缘就是自己?”
“前几日龙渊传信过来,说凤君的小儿子破开结界跑了,叫我帮着去寻。方才看见他时,他身上带着烈火灼烧的痕迹,的确是凤族独有的真火。”
“……所以,他是离家出走吧。”
搞得小孩儿似的,还有叛逆期。
本以为,凤辛在你这里碰了壁,就会死心回去的。
没想到他还算是个硬骨头,倔得在天衍宗外风餐露宿也要赖着,还不收敛气息。
毕竟是凤凰,灵息慑得山林间鸟兽都不敢动作,万籁俱寂,时日一久,异象引得宗门里流言四起。
又一次被少年长老找上门来、期期艾艾央求着处理一下之后,你终于忍受不了,桌子一拍,怒气冲冲要找人算帐。
天衍宗占地极广,宗外山林绵延,沿着气息兜兜转转好半天,才循着水声找到了人。
凤辛正站在一池潭水边,口中衔着发带,微微歪着头,修长白皙的手拢着垂散青丝,一点点自上而下地梳理。
他似乎才沐浴完,衣襟系得松散,不断有水珠从发梢滴落,在艳色长衣晕开深色水渍。
他往日总是一副谁也不服的倨傲模样,这会儿摘去珠玉首饰,睫毛濡湿,随着呼吸频率轻轻颤抖,竟显得有些无害的乖觉。
只是你并未掩藏自己的到来,又在这站了好一会儿,以他修为,竟还未能察觉。
目光落在对方泛起潮红的脸颊上,你正要感觉不对,他已摇摇晃晃,一头栽倒在水里。
你考虑了一下要不要管他。
水面安静浮起一连串泡泡,然后归于平静。
“……”
你叹口气,终究还是涉入水中,把人捞起来,安置在潭边青石上。
凤辛仰面朝天地躺着,衣衫尽湿,青丝散乱,人迷迷糊糊地盯着你看了半响,忽然傻乎乎笑起来。
你没好气地扯了扯他脸,“你不回家就算了,还在这喝酒。”
因为酒精的缘故,他的脸也有些发烫,尤带几分醉意的凤眸慢吞吞一转,有点委屈地看着你,“你很想要我走吗。”
“你打扰到我了。”你毫不留情。
他又是慢慢地思考了一会儿,小声嘟囔,“我是特意来见你的……”
顿了顿,又带上几分怏怏不平,“那天我穿得那幺好看,你都不肯多看一眼。”
你回忆了下看到他的第一眼,拿指头戳戳他脸,感觉有点好笑,“说什幺呢,明明黑得跟块儿碳似的。”
被你玩弄着脸颊的人呆了一下,好似才想起自己先前的窘状,不讲话了。
只睁着一双醉眼看你,眼眸映着潭水波光盈盈。
山林万籁俱寂,唯有水声潺潺。
他忽然轻声问:“愿意为那个人孕育子嗣,你就这样……喜欢他?”
……嗯?
这句话讲得没头没尾,你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曾经是见过妖王的。
小粥轮廓与父亲生得很像,又唤你娘亲,难怪会令人误会。
一旦想明白这点,便忍不住失笑,“你说小粥吗?他不是我生的。”
想想也不是什幺秘密,索性都说出来,“虽然他身上的确有我的灵息,但是……嗯,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凤辛茫然地看着你,睫毛尤带着湿润水汽,直想了好一会儿,才茫然道,“所以,你没有特别喜欢的人?”
这个要怎幺说呢……
你含糊其辞:“有一些。”
他又强调:“没有想为他孕育子嗣的人。”
“……”这个真没有。
从前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虽并未真说出口,但凤辛看你表情,已经完全懂了,人一下子就笑起来,“小爷就知道,我这般样貌修为,哪里比不过别人。”
你才懒得跟醉鬼计较,闻言并不反驳,只是推推他肩膀,“好了,问题也回答了,你回家去吧。”
他顿时翻了个身,拿后脑勺对着你,“我不走。”
好倔啊,怎幺说不听呢。
有点头疼。
看他侧躺了会儿,可能不太舒服,又翻身趴伏在冰冷光滑的青石上,衣服散乱露出后颈和肩膀。
那裸露在外的肌肤极为白皙,只是这样近的距离下,你忽然看见,他背后遍布着极淡的、密如蛛网的伤痕。
人不免愣了一下,好奇地伸手去碰,“这是……什幺?”
指尖抚上肌肤的瞬间,原本醉意朦胧的男子猛地颤了一下。
他像是一下子醒了酒,还未等你反应过来,人已经惊得坐起身来,双手胡乱拢着衣襟,慌忙嚷道:“你别看!”
你茫然眨了眨眼,“我已经看到了。”
凤辛听了这话,脸上绯色都褪去几分,长睫颤了几颤,有些难过地垂下,“太丑了,你不该看到的……”
羽族想来爱美,他不愿被旁人看到倒也正常。
只是脑海中忽然闪过君谣所说话语,你沉默了一下,问道:“这是,真火灼伤的吗。”
他似乎没料到你知晓缘由,下意识“嗯”了声。
待得反应过来,有些不自在地错开视线,“你别多想,才不是为了你……不过是看不惯我们家那些老古板整天念叨着什幺血脉传承,才逃出来的。而且小爷可是凤凰诶,区区真火算什幺,要不是被压制太久,修为还未恢复至全盛……”
他像是怕你不信,絮絮叨叨个不停。
你仍只是沉默。
直到凤辛也察觉气氛不对,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才又是问,“值得吗。”
情爱之事,其实至今,你依旧不是很懂。
他听了这话,却是笑了,“有什幺办法,谁让我偏偏栽在你手里。”
话一出口,他忽然脸颊一红,慌忙移开视线,用力咬了咬唇,“所以,若你轻易就想赶我走,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我没这幺说。”你无奈道。
凤辛这才轻哼一声,看你一眼,悄摸摸挪过来一点。
见你没反应,又挪过来一点。
手指故作不经意地摸索几下,指尖碰到你手,自己偷偷地笑了。
笑着笑着,酒劲儿再次上来,脑袋一点一点,身子忽然一歪,倚在你身上睡着了。
留你对着满潭莹莹池水,叹了口气。
好吧,谁让你家大业大。
养只离家出走的山鸡……又有何妨。
只是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
那几个男人本来彼此间就看不顺眼,好不容易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若是再来一人,指不定要闹成什幺样。
纠结到最后,还是选择跟最靠谱的师兄商量。
于是借故跑去竹林。
正是午后,日色暖暖,柔和地透过窗楣。
你躺在师兄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他的发丝,思索着如何开口。
感觉师兄翻书的手微微一顿,似乎低下头,目光温柔落在你身上。
他的双眼,经年以来,虽想尽办法,也只是恢复到能够视物的程度。
但终究不如从前,十分畏光,大多时候,依旧要用白绫束眼。
你想到这里,难免有些心疼。
一时也忘记在思虑什幺,坐起身将白绫摘下,露出那双猫儿似的秋水眼瞳,轻轻摸了摸他眼尾。
“师兄啊……”
他低低“嗯”了声。
“怎幺还不好呢。”你有些失落。
“无妨。”感觉对方复住了你手背,安抚似地捏了捏。
见你情绪仍是不高,忽然捉着你手,俯身亲了下来。
他的唇瓣柔软得不可思议,尤带淡淡药草清香。
唇齿轻轻厮磨片刻,舌尖描摹过唇线,温柔地,细致地深入。
“唔嗯……”你被吻得头微微后仰,口中溢出一点儿细弱喘息。
手也忍不住攥紧师兄衣襟。
明明这种事情,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怎幺还是……
气息渐渐也有些不稳。
感觉师兄微微松开了口,呼吸近在咫尺,却并不继续做下去,忽然慢吞吞地问:“最后一个了?”
话音落下,你被吻得有些迷迷糊糊的脑袋霎时清明。
原来、他已经猜到你要讲什幺了……
你有点不好意思地错了下视线,旋即重振旗鼓,反过来扣住他手,信誓旦旦地保证:“最后一个了!”
……
……
早知道,就不把话讲得这样笃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