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朋友

“靠靠靠。”

起居室里卫川生两手抱头踱来踱去,已经愁起来:“他老妈那边打电话过来该怎幺说——完了完了,这事败露,我爹之后肯定也要找我算账。”

“随便编点什幺就好。”

林清让翘腿坐在沙发上,还有闲心伸出一只手逗猫,“这里可是你家。”

话音刚落,眼熟号码的来电显示就在屏幕上跳动。

卫川生表情痛苦了下,闭下眼,硬着头皮接过:“喂,新年快乐啊孟阿姨,啊……您说陆霄?对,陆霄是在我这儿……咳……看着心情不太好,说不接您电话——”

林清让好整以暇,随手拿起一只玻璃杯丢在壁炉上。

噼啪粉碎。

卫川生看着满地碎屑龇牙咧嘴,差点就要发作,忍者痛心把手机拿远了点,还得低声下气:“您听,气得砸东西呢,我根本控制不住……”

边说边站起来,一手拿着手机,一脚踹翻身边的椅子。

林清让拿起房间里的红茶锡罐、白釉瓷盘和棒球棍,噼里哐当的声音接连作响。

卫川生忙捂住听筒,对他怒目而视:

“靠,那是我的限量版球棒你这个混账居然也——是,阿姨,我还在……您看,我这也完全没办法,要不您也先给他点时间冷静冷静?先挂了,下次再聊!”

催命似挂断电话,房间里乒乒乓乓的声音终于能停下。

林清让很遗憾似地放下手,卫川生抓抓头发,面对这一地狼藉痛心疾首:“我可是下了血本,陆霄要是再不给我追到,都对不起我的房间。”

新年的第三天,整座城市空阔如巨大的棋盘,银色跑车在平直交错的街道上飞驰,轻盈迅捷的像只白鹤。

这是辆新车,油箱里加满燃油,发动机轰鸣作响,陆霄被风吹起额发,口袋里装着一张字条。

他刚刚离开学校。

食堂和宿舍都关闭,值班室只剩一个文员,从档案里为他查出需要的地址,并保证一定保密。

太阳斜向西侧,城市像座钢铁筑成的丛林,身后追逐着看不见的鬣狗。

陆霄没有翻过那张纸条,也没有看过背面。这些话应该要留着当面去问,问她那些被涂抹的字句,是否也的确从心里被涂抹了。

他知道她住在朋友的家里,从郊区到城市。现在去找她也许是个糟透了的决定。

到头来他的个性还是那幺糟,既学不会耐心,也学不会容忍,要报复谁的时候是这样,想见谁时也是这样,一直是个纨绔又任性的暴君。

陆霄跟着地址踩下油门。

可是如果心里装着一个不惜一切也想去见的人。

要怎幺才能忍耐住不去见面?

李子沫今天一整天都在家。

春节假期里父母都出去拜年,只有她染上感冒没有一起出去,自己在书桌前,安静地写了一天试卷。

“身体好一点了吗?”夏棠打电话过来问。

“嗯,好多了。你呢?”

李子沫放下笔,趴在书桌上,听她说如何在老家过了两天悠闲生活。把奥特曼限量卡送给了表弟,又吃了新鲜现宰的年猪肉。

她的父母和姨妈临时打听到有合适的店面,昨天已经先出发一步去了邻市。她刚刚回来,于是陪外婆多待一天,是第二天上午的车票。

“又要赶早班车。”夏棠说,“总之,等开学再见。”

“嗯,开学再见。”

电话挂断,李子沫搁下手机,又伏案在书桌前,继续写试卷,侧面窗户的光斜斜照入室内,忽然听见客厅响起的门铃声。

出现在猫眼里的是没想到的面孔。

门被犹豫着打开一条缝,李子沫擡起眼,对上外面男生的脸。

陆霄穿着鸦黑色大衣,站在门外。

从入学第一天起,就被称作是风云的人物,直到今天才第一次近距离面对面地看见对方的脸。

脊背笔挺眉眼锋利,站在门外有股格格不入的气场,好似带着满身风雪。

“夏棠在吗?”陆霄先开口,直截了当问。

李子沫迟疑会儿,摇头,低声说:“……不在。”

“你知道她在哪里幺?”

女生还是摇头:“不……不知道。”

“哦,这样。”

陆霄应声,别过头,转身就要离开。想起什幺,又回头补上一句:“新年快乐。”

然后走下台阶。

和来时一样行色匆匆。

背影消失在拐角之前,李子沫的手指在门把手上紧了紧,还是开口道:“——等一下。”

陆霄站在台阶下回头,女生扶着门框,看着他,顿了一顿,才开口问道:“我听说,你之前和夏棠在恋爱……是认真的吗?”

陆霄回看过去,眼睛漆黑,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但还是回答说:“嗯,是认真的。”

“大概,从来没这幺认真过。”

他站在楼道里,侧脸,说完这句话又垂下眼,略略自嘲:“不过,她大概不这幺想吧。”

心里明知道,即使追去也不会有结果。

可仍然只想得到一个答案。

陆霄走下楼,拉开车门,太阳一点点沉下去,夕阳照过身侧。

身后又有人出生喊:“等等!”

李子沫从老小区的楼梯上跑下来,还穿着棉拖鞋和毛绒睡衣,脸颊跑得发红。肺里吸进了太多冷空气,她弯腰扶着膝盖,却仍在急促的喘息声里,告诉他说:“她回家了……回老家看她的外婆,明天一早就又要坐车走……”

说得气息不匀,擡头看着他,鼻头也红着:“如果你真的是认真……就去找她吧,见到她无论说什幺都好……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陆霄在原地站定一瞬,立即反应过来,坐进车里,只在经过时说了声多谢。

话音伴随着汽车启动的轰鸣,李子沫扶着膝盖,看着远去的车尾,心里也不确定,告诉他是不是真的做对了。

也许她也做得大错特错。

她只是觉得,只是觉得——

两个都是认真的人,就这幺分开,太过可惜了。

那一天被淹没在烟花里的那些话,也应该,被真正想要说给的人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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