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林茉尔便瞥见杨澍表情一僵。
酒喝得快,酒劲儿自然也上得快,他明明脖子通红,反应好像也有些迟钝,但在听她说话时,还是立马流露出了些情绪来。
林茉尔见状,便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直到腿被蚊子咬得才心痒回神。
趁着她低头拍蚊子的功夫,他终于开口:“那敢情好。”
听杨澍半天就憋出了这幺个屁来,林茉尔实在觉得扫兴。她扭头拨了几口饭,不打算再回话。
瞿姨对两人之间的诡异氛围故作不见。她帮林茉尔夹了夹菜,然后自然地接过了话茬。
“可不是嘛。”她打着哈哈眼,“我虽是受老陈所托,但他家老二确实是个好归宿。”
见林茉尔朝她笑笑,她说得愈发起劲儿。这般围绕着陈老二说了好几个来回,看林茉尔答应与他见见,她终于满意地点点头。
大约因为完成了任务,瞿姨很快就以父亲年迈为由率先离席,哪怕瞿老爷子本人像是有些不尽兴。
再后来,杨澍便一直陪着林父喝酒,到他摆摆手说喝不下了,这顿饭才算完。彼时估摸晚上九、十点,是该睡的已经躺床上,睡不着的正是精神的时候。
杨澍可谓舍命陪君子,一停杯就去厕所吐了一遭。林父见状,摇摇晃晃地起身,张罗着要把杨澍送回家,不料途中踢到了酒瓶,后乒乒乓乓地倒了一地。
看地上一片狼藉,又见妻子表情微妙,林父便不敢再闹。他清清嗓子,朝着林茉尔吩咐:“诶茉茉,你送送小杨去。”
杨澍刚回来就是这幺句话。他赶忙摆手,“欸不用不用,我没醉我没醉,我自己可以。”
虽然站得笔直,但他说话已经有些大舌头,还几乎都是叠词。林茉尔知道他是真的醉了,便左耳进右耳出,拉着他膀子就往外走。
二人沿着小路蜿蜒向下,直至来到马路边。那处小商小贩颇多,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不过林茉尔撇撇嘴,莫名耍起了赖皮,“你家可真是老远。”
杨林两家本来离得很近,步行也就五六分钟,根本不用下马路的。不过高中那会儿杨家突发变故,杨澍母亲带他搬去了外公外婆家,再后来,他们便一直住在那一块儿了。
“知道你懒得走,所以不也让你别送了嘛?”夜风醒人,杨澍舌头慢慢便不打结了,有些拗口的话,也说得十分顺畅。
话音落地时,摩托车忽地飞驰而过,把面前的霓虹灯牌切成了碎片。杨澍脑子清楚但肢体还有些不协调,差点被卷进轮胎里,好在林茉尔眼疾手快,把他拽到了自己身边。
“你、”
林茉尔闻言,强压下超速的心跳,侧头看向杨澍。
比起林茉尔的胆战心惊,杨澍倒是无所谓得很。他对上林茉尔的眼睛,笑嘻嘻地问:“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啊?”
林茉尔把他翻来覆去地看了遍,确认没有伤才松了口气,末了又把他一瞪。
“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他又问。
“你给我闭嘴。”
说完她便拉着他往马路对面走,穿过烟火,又拐来拐去的,才来到栋小楼前。
这楼位于去杨澍家的路上,像是刚竣工,门前水泥路都还没来得及铺,光剩个粗石路在那。站定后,林茉尔松开杨澍衣角,从口袋里摸了什幺出来。
杨澍懵懵地垂眼,直到看清林茉尔手指上挂着的钥匙,那把经他手进到她兜里的钥匙。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擡头,看看小楼,又看看林茉尔,问:“你真的不走了?”
林茉尔稍微用力,让钥匙在指尖打转,后转身看向小楼,这般看了半晌儿才开口。
“应该是不走了。”她说。
“你要搬出来这事告诉你爸妈了吗?”
“啧、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茉尔边说边睨了杨澍一眼,见他乖乖闭嘴才又道,
“我这几年啊,倒真应了你以前说的,从南到北的觅食,跟个来回跑的候鸟似的。”
晚归的人陆续到家,周遭窗户也亮了又暗,她再次看向杨澍,然后唤了声他的名字,
“杨澍。”
路灯自头顶倾泻而下,在他身上裹了大片阴影。那黑影像是给了他莫大的安全感,让他暂时丢掉了盔甲。他微微擡头,用一种又凶又怯的眼神看着她。
“可我如今决定在这里筑巢。”
穿警服的杨澍是一种他,脱下警服的他是一种他,而此时此刻的他,又是另一种他。
小时候的杨澍就是这样,又凶又怯的,而且一点儿都不爱笑。
“而且如果你想的话...这个巢也可以是我们的。”
时间和月光一样走得飞快,几个呼吸的功夫,就从这栋楼走到了那条街。话音落地后,杨澍不回话也不挪开目光,就这幺直勾勾地盯着她。
大家都说她与他之间只有一层窗户纸,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明明就是面墙,看似一步就能追上,可每次迈大步又会把她撞得眼冒金星。
许是因为不再年少,面对杨澍的沉默,林茉尔只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