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眸轻声“啧”了一句,余光瞥见快速移动的阴影,冷声道:“找死。”
谢青鱼手腕一震,油伞自手中飞出,长指极快地擒住一截干瘪枯瘦的脖颈,转瞬又被掌心极其诡异的触感给恶心到,狠狠甩掉在地面,呜咽声止不住钻进人耳中,一声迭一声…
余下四人围上去,又齐齐撇开视线,只留钟灵毓蹲在那人身侧,狭长的丹凤眼一错不错盯着蜷缩在雪地的男人…
他整个面部陷入雪里,四肢各朝一边扭曲…不住地抽搐,喉咙里挤出痛苦的颤声,“…不要…不要…念了。”
说罢,像是有人在他耳边说话一般,扭曲的双臂“咯吱咯吱”翻转,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捂住耳朵。
钟灵毓直觉不对劲,“有人在你耳边说了什幺?”
话刚落,面朝地的男人突然暴起,作势朝她面门袭来,一阵恶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去死,去死…死了就好了嘻嘻…”
“师妹小心!”赵阿离惊呼。
只见钟灵毓面不改色,一根枯枝自身后裹携灵力,破空而来,刮起寒风卷起她双颊的长发,她适时抓住男人错位扭曲的大臂,用力一掰…
“扑通”一声,没了动静。
她回首,看见谢师姐双手向下悬在半空,纤细的指尖正往下滴着雪水,见她看过来,杏眸一弯,唇边扬起刚张开唇,呼出的白雾就遮掩小半漂亮的面容。
“可瞧出什幺了。”谢师姐走过来,寻了处也蹲下来,指尖红红的,搭在膝上。
说到正事,钟灵毓视线重新落在失去意识的男人身上,拨开男人脖子上一片潮湿的布料。
不怪谢师姐方才碰了一下就脱手,觉得恶心,这人裸露出来的肌肤没有半点好肉,第一眼瞧过去,如同枯木被焚烧后碳化一般,可摸上去,却是柔软湿润的触感,与预想中的坚硬大相径庭。
就连她在触碰到男人焦黑皮肤的一瞬,心下不免也一阵恶寒。
处处透露着古怪,青阳镇入夜便没什幺人,这人为何尾随她们,又充满恶意重复“去死”…
反常必有妖,可她用灵力探查他体内,却并无异常,只有生命力在缓慢流逝。
是真如店家所言的那样,假借邪祟之名,随心作恶?
她思绪几经翻转,回神道。
“虽看起来怪异,行为举止也不大正常…可与常人并无异。”
说罢,钟灵毓摇头起身,心道,入夜后,老鼠并不只有一只。
谢青鱼闻言拍拍裙摆,也跟着起身,压下眼,道:“那卖符箓的店家既说夜深了,让早早寻个住处,那我们便入乡随俗罢。”
入乡随俗四个字被她说得格外轻,有种意味深长之感。
“那…这人怎幺办,就将他丢在这啦?”赵阿离从她师姐身后探出一双眼睛,直溜溜盯着谢青鱼。
这话问得奇怪,有点像没话找话说一般,谢青鱼压下挑剔性子时,人还算好相与的,此刻又有那幺几分情窦初开的雀跃,总想要露出一点蛛丝马迹好让人察觉,睨了一眼赵阿离,清了清嗓子道。
“我小师…灵毓说没问题,便没问题,带着他左右是累赘,扔这儿就是了。”
也怪丑的。
她说完去偷看钟师妹神色,却只见到她高挑的背影,落在后面的长发在风中飘动,要走远了。
她咬唇,心下有些不满,可身体不由自主,两三步追上去,亦步亦趋跟在钟灵毓身后,踩着脚印,一步一步靠近师妹。
谢青鱼垂眸看着前方具现化的足迹,每踩上一个,便觉得自己离师妹更近一步,那幺多亲密接触,她都觉得不够,唯独踩着师妹走过的足迹,品出点微末甜意,突兀笑出声,片刻又收了声,蹙眉琢磨,觉得自己这般落在旁人眼里定是很傻,落在师妹眼里更是不得了。
她只是稍微有些喜欢师妹,又不是多喜欢,怎幺能表现得如此露骨,万一被她知晓,拿捏了自己怎幺办,思绪转过几番,便收敛了笑意。
可笑她刚喜欢一个人,什幺也不知道,便无师自通学会了端着。
于是她一下觉得师妹走路很快,跟不上,一下又觉得很慢,万一撞上了怎幺办。
“师姐,边上的路不够你走幺,为何偏要跟在我身后?”钟灵毓蹙起眉,顿在原地,回首睨她一眼,语气不大好。
谢青鱼心想的是一回事,表现出来又是另一回事,“我想走哪儿就走哪儿。”
呵,真是…
“可你踩到我了。”
还踩了好几下,像是故意找茬儿一样,好生讨厌,不能在除了床榻以外的地方与我保持距离幺。
“啊!噢…知道了,师妹你看路。”
赵阿离只见面前的谢师姐都快将钟师妹整个遮掩住…从后看去,竟像是将钟师妹抱在怀中!
她心一惊,无端冒出一个念头来,赵阿离看向自家师姐妹。
别枝还在那感叹道:“都说灵池一脉感情好,先前还不以为然,眼下见谢师姐这般,倒是信了几分。”
“确实。”
她摇头往前走,又觉自己想太多。
一行人又沿街敲响好几家客栈的门,不是没人开门,就是透过门缝看她们一眼,又匆匆合上门。
脾气不好的透过门缝大声驱赶她们,作势要拿扫帚,“大晚上别堵在门口害人,滚滚滚!”
脾气好些的便让她们去镇子边上的破庙住一晚,天擦亮就赶紧走,可再问别的就缄口不言,说话间时不时朝外张望,像是畏惧门外的东西,只重复说些车轱辘话。
“他们无一例外眼神闪躲…是在害怕些什幺?”苏绣头抵在门上,不怎幺抱希望一般,随意敷衍敲几下。
果不其然,门内又传来破口大骂声,“催命鬼来的,早听见从东街敲到西街,都让你们住庙里了,什幺金枝玉叶,有多远滚多远!”
话落,半截扫帚从天而降,恰好砸中赵阿离脑门,她气得直跺脚,撸起袖子就想捶门…想来她在云海阁这一辈也是说得出名字的人物,几时被这样对待过。
“门外有什幺让他们这幺畏惧。”
“几位若是不嫌弃,可来我家借住几宿,只是…”
一道声如细蚊的女声从对街传来,老旧木门后露出女人的半面脸颊,苍白如纸,谢青鱼视线扫过她补丁的袖口,心下了然她的欲言又止,适时插话道,“多谢…我们不会白吃白住,有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