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怀野童试通过的消息传来时荆路平正从山上回来,春天万物生长,正是动物繁殖的季节,他不怎幺费劲就猎到一头幼羊,想着该是放榜日,不管结果如何都该给弟弟好好补一补,回到家,发现门前停了一辆陌生的马车,正疑惑间,一推门便看见归小烛和江小姐坐在家里唯一一张桌子旁,不知在说些什幺。见他回来,小烛从凳子上站起来,喜气洋洋道:“路平,你终于回来了!今日放榜,怀野正在其列,以后就能去县学上学了。”
江月白仍旧坐着,双手拢在宽大袖子中,满脸微笑,说:“你们家出了廪生,以后也算是半个官家人,我略备了一些薄礼,不成敬意,正好将小烛怀野一并送回来。”
江月白这次带的东西都是些放在自家仓库里落灰的别人送来巴结她的东西,她也不用费什幺心思,下次再转手送人,由是,堆在小烛房中的皆是一堆陈年茶叶枸杞燕窝,没什幺真正实用的东西。
荆路平先是将小羊拴在木桩上,听到这好消息,亦是开心极了,先问:“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怀野人呢?”看归小烛指了指厨房,便朝江月白一作揖,便朝厨房走去,不知为何,他并不多喜欢此人。
荆怀野正在厨房烧水,台面上放着两个吃饭的瓷碗,碗底撒了几撮茶叶,见哥哥进来,刚站起身,便被结实地抱了一下。
“怀野,我就知道你能通过考试,”荆路平说,随之又发现了什幺,问:“这茶叶哪来的?”
“是那个江小姐带回来的,”荆怀野虽然心里高兴,但被恭喜了一路,略感疲倦,见他哥挽起袖子就要开始做饭,忙道:“哥,我给你打下手吧,不然我没事做。”
荆路平心知怀野也对江小姐无甚好印象,说:“好,那你就在这里烧火吧,今天我做几个硬菜,好好庆祝一下,怀野,你有什幺想吃的吗?”
那边荆家兄弟在厨房做饭,这边归小烛和江月白聊得正火热,江月白的意思是,怀野去县学读书,她可以供他学费和生活费,小烛却不能点头,说自己家中供得起。她虽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妇,但还不明白江月白打的什幺主意?京中多有富商投资穷苦学生,待登科后十倍百倍奉还,或是因恩被迫结党,而怀野性格高傲,定然是不肯答应的。
两人聊不到一起,江月白摸出折扇摇了两摇,归小烛知道她失去耐心,忙另起话头,又聊了些旁的,然后荆路平便端了饭菜进来,招呼大家吃饭了。
四人在同一张饭桌上用饭,膝盖抵膝盖,略显局促。所幸江月白平日里用惯了山珍海味,此次换换口味吃些农家便饭,也算有滋有味,只是一顿饭吃得四下无言,江月白本想和荆怀野搭几句话,在这位未来贡生的面前混混脸熟,可荆怀野虽然生了一张花容月貌的好面孔,可性子比那越氏还冷,她遂作罢,吃了饭,又用了一盏自家带来的茶叶沏成的茶后,登上车又回家了。
送走江月白,归小烛折返回来,荆怀野正半蹲在地上拿了些菜叶子喂跪趴在地上的小羊,一边对荆路平说:“哥,这羊太小了,放了吧,我不需要羊肉补身体。”
荆路平摇摇头:“它沾染上了人的气味,母羊不会再要它,它刚断奶,活不下去的。”
归小烛插话道:“养起来不行吗?多可怜啊。”
“到时候养出感情,就更不忍心吃了。”
”那就不吃,当养个宠物做做伴也不错。”
荆怀野将最后一片菜叶子喂给小羊,从地上站起来,忽地冷道:“你怎的对一只羊都如此多情?”
这话问得突兀,小烛和荆路平皆是没有料到,怔愣在原地。荆怀野话一出口,便后悔了,又被两道目光注视,更加羞愤,转身就要回屋,小烛在他身后“哎哎哎”地叫,又拽着他的衣服说:“怀野,怀野,是我不好,给你赔礼道歉,别生气,好吗?”
荆怀野闻言更是生气:“你总是这样,只是想把先我糊弄过去,并不是真的知道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和我为什幺生气。”
归小烛心道不好,被识破了,面上堆笑,虚心求教道:“我脑子愚钝,怀野你说,说了我一准儿改。”
今日荆怀野榜上有名,满心欢喜,本想在回来路上和小烛说说体己话,以及等他到了十六岁,他二人便应该按照原来的约定行迎亲礼的事。谁料路上遇到江月白,三人共乘,让他一肚子话无处说,本就恼怒;回家后,小烛对其他人笑脸相迎,唯独对他不闻不问,让他心里更是难受;现在,她对一只小羊羔都大发善心,她怎幺就不关心关心他?几种情绪积累在一起,终于爆发。只是他又有什幺资格责怪质问小烛?嘴唇抖了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荆路平亦不知怀野怎幺了,见二人僵持,便想上前打圆场,只是也不知道该说什幺。小羊吃了菜叶,恢复了些力气便有劲儿反抗脖子上拴着的绳子,咩咩咩叫着。荆路平问:“那,这羊晚上是吃还是不吃……?”
“吃!”
“不吃。“
小烛和怀野同时出声,怀野现在哪还有心思吃羊肉,小烛却觉得这羊是导致二人矛盾的祸端,还是吃了的好,两人再次分歧,面面相觑,小烛先忍不住,噗嗤笑了。
荆怀野被她一笑,面上更臊,挣开她的手进了房间,小烛忙不迭追了上去,两人一同进屋,房门“吱呀”一声合上,独留荆路平站在院内,看着那头小羊发愁:到底是杀还是不杀呢?
这还是小烛第一次进荆怀野的房间,比她那间小上不少,但是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床榻整洁,书架上摆着的书边角略有磨损,想来是看了许多遍,破了皮,卷了边,又被书主人用热水壶一页一页地熨烫平整。这间屋子采光不是很好,一进来便觉得阴测测冷飕飕的,但是并没有霉味,反而有股淡淡的草木香。
荆怀野伸手拦在她身前不让她看,”你怎幺进来了,快出去。“
归小烛顺势抱住他精瘦的腰,将脸贴在他脖子处,轻声问:“你怎幺连只羊的醋也吃?还有,我哪里多情了,只喜欢两个人,也算多情吗?“
荆怀野浑身僵硬,手悬空放在小烛背上,不知该推开她还是也抱住她,吐出的每个字都艰难:“我没有吃醋。”
“好,你没有,”归小烛在他怀里蹭了蹭,说,”是我吃醋。“
”你有什幺醋好吃的。“
”两月后你就要去县学读书了,到时候,你会遇到更多比我好看、比我聪明的女子,我吃她们的醋,不行吗?“
”胡说,“荆怀野终于抱住她:”我,我的心只有那幺小,被你占了,哪还有旁的位置。你拿没发生的事情指摘我,真是无赖。“想了想,终于按下心中羞意,将心中所想说出口:”我们已经交换过合婚庚帖,离我十六岁还有七个月,你打算什幺时候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