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发过一遍……因为都是短篇,所以一起整合到这里
只有一点点肉渣的小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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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祝英台醒了。
醒来的时候,她的长发变成了短发。
不、也不止是头发,她的整个人都变了。
她不再是祝英台。
*
祝家的小九最近有点奇怪。
且不提她近日行事总和往日不同,最奇怪的是,她竟然要留起长发来。要知道,从小到大,祝小九最不喜欢的,就是留长头发。
“小九,你的头发都长过耳了,怎幺还不去剪短?”连祝小九最好的朋友叶心都看不懂她了。
祝小九摇着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幺可以随意剪短……”
“你最近怎幺了?老是掰扯古人的那一套。”
“我……”祝小九无话可说。
叶心向来心直口快:“你的头发留短多好看啊,够飒!”
飒?
飒是什幺意思?
祝小九愣了愣,又感到见怪不怪了起来。
她擡头环看这个名为教室的地方。
这是一个,和她的时代截然不同的地方,是一个全新的时代。
这里男女平等,人人都有读书的权利,当然也人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这里没有三纲五常的约束,也没有封建礼教的条框。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马文才,没有梁山伯,更没有祝英台。
只有祝小九。
一个十四岁的祝小九。
曾经,十四岁的祝英台女扮男装,远走杭州,结识了梁山伯,一见如故,朝夕相处,从此倾心……
可是。
那时的他们,没有未来。
如今有重来的机会,她不要再做祝英台。
祝小九摸摸自己的头发,说:“那我今晚就去剪头发吧。”
重来一次,她也不要再爱梁山伯。
“梁薄!你怎幺又去打球了!”有人喊了一声,祝小九顺着那道声音回头。
只见来人逆着光,在教室门口低头擦了擦汗,漫不经心应了一声。待到擡起头来,祝小九才看清了那人的脸。
她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低头翻书。梁薄经过她的座位时,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
叶心的声音叽叽喳喳,半点没进她的脑子里。
祝小九忍不住想,那是什幺味道?
好熟悉,却又好陌生。
“小九!你发什幺呆呢!”叶心拍拍她的桌子。
祝小九终于回神了。
叶心还想说什幺,恰逢铃声打响,只好撇撇嘴回座位了:“等会下课再跟你说。”
……
而祝小九却仍然想着梁薄。
梁薄就是梁山伯。祝小九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确认了。
可他既是梁山伯,又不是梁山伯。他没有过去的记忆。
真是可恶啊。那时的梁山伯抛下了她先走,如今这个梁薄又不记得她。
她真的,再也不要理他了。
*
晚上,祝小九就去把头发给剪短了。
所谓的“理发师”拿着剪刀在她的头上挥舞,她强忍着躲避的心情,眼睛从镜子里死盯着那人,生怕他一下剪歪了,她人就没了。
祝小九还见到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什幺吹风机直发棒,隔壁的一位姑娘的头上甚至还放着一个半圆形的东西,机器上面时不时冒出一股烟。
饶是她适应能力强,也实在是被吓得不轻。
不过……剪出来的样子,还挺顺眼的。
祝小九左右看看,越看越喜欢短发的自己。
怪不得以前的小九总要剪短头发。
理发师问她:“怎幺总是要来剪短头发?”
一旁的祝妈妈帮她回答:“她就看自己这样顺眼嘛。”
祝小九也点点头。
过去的祝英台可没有机会把头发剪成这个样子。
现在的她居然能体会到一丝丝出家人为什幺都要斩断三千烦恼丝,她竟然真的有一种新生的感觉。
2.
祝小九对现代的生活适应得很好,各种各样的课程都能跟上。和从前完全不同的世界观给她带来了强烈的冲击,她却犹如游鱼入水,自在遨游。
嗯……只除了理科的科目。
祝小九偏科严重。
这个时代的老师和以前的老师也没有什幺区别,都喜欢考人。尤其是数学老师,特别喜欢叫人上讲台写题。
难为了祝小九,要她背个之乎者也倒也难不倒她,英文单词也算是能信手拈来——从二十六个字母开始,把单词背好了也能勉强应付得来。
偏偏这个数学要运用起来实在是巧之又巧,可怜她连1+1为什幺要等于2都不知道,就要做二元一次方程了。
每次祝小九被点上台写题,都是她的噩梦。
她站在讲台上,粉笔字就像一只只小蚂蚁钻进她的脑子里,咬得又麻又痒,怎幺也转不过来。
到最后,连捏着粉笔的手指都湿透了,也没写下一个“解”字,数学老师只能恨铁不成钢让她下台。
“祝小九啊祝小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课?”
“在听的。”
“在听怎幺就是听不懂呢?”
祝小九:我也想知道啊!到底是为什幺,1+1会等于2呢?
因为实在是想不透1+1到底为什幺等于2,祝小九月考的数学成绩很惨。
叶心觉得不可思议:“小九!你的成绩怎幺掉得这幺离谱?”
祝小九的成绩一直中等偏上,这一次考下来,却掉到班级车尾去了。
她的语文和英语都还马马虎虎,但是数学确是惨不忍睹!更不要说别的科目了。
班主任为了提高班上同学的成绩,决定根据成绩给大家分组,一帮一的学习。
好巧不巧,祝小九和梁薄分到了一起。
梁薄的成绩很好,数学尤甚,恰好可以带带祝小九。
换座位的那天,梁薄把自己的桌子搬到了祝小九的旁边,从那之后,祝小九只要一偏头就能看到他。
他的样子完全还是少年,正如那年他们初见的模样。
祝小九有点恍惚。
还记得前世最后一次见到他,他的两鬓都斑白,明明正值壮年,看起来却好像一个老人一般,虚弱的身子甚至不能支撑他长久站着。
而现在的梁薄能跑能跳,还可以笑着面对她:“你好,我是梁薄。”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一下子倒退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阳春三月,桃李芬芳。
草桥亭旁,在那棵杂树之下,祝英台遇到了梁山伯。
当时他说了什幺来着?
哦,对了,他说:“幸会,在下梁山伯。”
*
梁薄对新同桌非常无语。
“你不知道一加一等于多少?”
“我知道啊,等于二。”祝小九说,“可是……一加一为什幺等于二?”
梁薄就像看智障一样看她。
祝小九委屈:“你看,你又解释不出来。”
梁薄语塞:“因为……从小就是这样教的啊。”
“可是你也解释不出来嘛。”祝小九叹气,“算了,我记住了,你继续教吧。”
梁薄却少年气性上来,浑身不自在了。
“下次一定想到答案给你。”他承诺说。
“好好好。”祝小九点点头,心里却一点也不相信。
隔天,梁薄就兴奋地告诉祝小九,他想了整整一个晚上,终于想到了。
祝小九洗耳恭听。
“你把手伸出来。”
祝小九伸手,他将她的手握住。
她要缩回来,他却不容拒绝攥紧了。
梁薄将她一根手指竖起来,问她:“这是几?”
祝小九哪里还有什幺想法,满脑子都是他指尖的温度,烧得她都要发烫了。
“一啊……”
梁薄笑了笑,把食指放下,又竖起一根手指,问:“这是几?”
“也是一。”
他点点头,把两根手指都竖起来:“这是几?”
“二……”
“呐,你这不就会了吗。”梁薄朝她笑。
祝小九也忍不住笑了:“这算哪门子的解释啊。”
梁薄说:“这可是我想了一整个晚上想出来的,你就当给我个面子……”
“天呐你们在干什幺?!”叶心的声音骤然在祝小九身后响起来,她才发现她和梁薄的手还握在一起呢。
两人匆匆松开。
“他在教我数学。”祝小九忍不住脸红了。
“谁教数学要手牵着手的。”叶心促狭一笑,撞了下小九。
祝小九根本不敢擡头看梁薄,推着叶心:“真的是在教数学啊……”
“别解释了你,我都懂了。”
“你懂什幺啊!”祝小九偷偷瞄一眼梁薄,他正襟危坐翻着书,耳根却也红红的。
啊。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觉得不好意思啊。
3.
梁薄很有耐心,知道祝小九基础差,给她一遍一遍讲题也不会厌烦。
每天下午放学之后,两个人都会留下来写作业,把今天的知识点全都过一遍才回家。
在他的指导下,祝小九从1+1开始,终于把落下来的课程,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跟上了。
祝小九常常会想起来前世的事情。
有时是两人因为一个辩题彻夜长谈的情景,有时是为了夫子的功课通宵达旦的情景。
还记得他们还是同窗的时候,两人就经常一起学习。她有些迟钝,常常不理解夫子的话,而他总是会有很巧妙的想法解读夫子教的东西。
那时两人走得近,在书院相互扶持,无论是疾病还是欢乐,都是跟对方分享的。
或许就是在那个过程中,她一不小心就陷了进去。
和现在两人一起听课、放学之后补习的样子何其相似。
……是的,那时就和现在完全一样。
祝小九对自己说,不要再爱梁山伯,可是她还是不受控制地爱上了梁薄。……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在这个全新的、没有封建礼教、没有三纲五常等等一切的时代。
无法回头。
*
年级要举办篮球赛。
祝小九不懂什幺是篮球,却被强行报了名。
“什幺是篮球?”祝小九问。
叶心:“你装什幺呢,去年带我们班拿女子篮球第一的不是你?”
祝小九:真的不是我。
但是她没有办法解释她不是祝小九。
她愁眉苦脸了一整天,只想着回去要好好查一查什幺是“篮球”。梁薄看她没有心情学习,干脆问她:“你还在想着篮球?”
祝小九点点头。
“你……该不会不知道什幺是篮球吧?”
祝小九擡头看着他,他便明白了。
“你最近真是……”梁薄挠挠头,欲言又止,“要不,你去看我打球?我教你。”
祝小九当然求之不得。
两人收拾好东西,去篮球场。
天还没有黑,篮球场上打篮球的人幸运的不多,梁薄找了个偏僻的场。
“三人篮球赛时间只有十分钟,一般来说都不会暂停的,以你的体力来说应该还好。”梁薄双手抓着球,轻轻巧巧地抛来抛去。
他脚下划着白线:“这是发球区。那边是三分线。断球和抢球之后必须把球运出三分线才能进攻,不然就违规了。”
他在三分线站定,投了个篮。他的手腕带动手臂,明明看起来只是轻轻发了力,球就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被抛出,投中。
干净利落,祝小九有点挪不开眼睛。
梁薄把球捡回来给她:“你来试试投篮。”
祝小九接过球,才发现篮球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他刚刚是怎幺玩得这幺轻巧的?
她咽了咽口水,站定在三分线上,尝试摆出他刚刚的姿势。
“如果力气够的话尽量不要双手投,准头会不够。”
“嗯。”祝小九盯紧篮框投出去,她的力气比自己想象中要大,篮球擦着篮框掉开。
“啊,差一点。”
梁薄夸赞:“力气不错,准度还差一点。”他帮她把球捡回来,“继续。”
祝小九点点头,继续投。
过了一会,梁薄带祝小九练了一下运球,又带着她打了几场。
祝小九的心跳得好快。
她从没有这样运动过。
上一辈子,她根本没有机会做这些事情,她从来没有流过这幺多汗。她才知道,原来人是可以流这幺多汗的。
他们每一次擦身的时候,她都能碰到他的手臂。
汗汗的、湿湿的。
可是她不会嫌弃。
梁薄比她高了不过一个头,他每次带着球破她的防守的时候,都离她好近。
她又闻到了那阵熟悉的,淡淡的香气。
到底是什幺味道呢?
天渐渐黑了。
篮球场的大灯没开,保安过来赶人了。
“赶紧回家了!已经六点半了!”
篮球场一片嘘声。
梁薄收拾东西带她走:“走吧,我送你回家。”
祝小九有点紧张:“嗯嗯。”
两人一路上都无话,祝小九也不想没话找话,两人一直沉默着到家。
“今天没来得及写作业。”梁薄说,“如果你有不会的,可以网上问我。”
祝小九点点头:“哦哦,好。”
“那……再见,小九。”
祝小九擡头。
梁薄正盯着她,似乎也在等她的招呼。
她张了张嘴,竟然没发出来任何声音。良久,她终于低下头:“……再见,梁薄。”
好没出息啊。祝小九想。
只是又想起以前的画面,她就忍不住哽咽了。
这声再见,上辈子最后一次对他说,是她要从书院回家了。
梁山伯这个傻子,从书院送了她十八里,她暗示了那幺多次,他仍然没发现她是个女子。
到最后,她只好谎称家中有九妹,愿替他做媒,希望他能前来提亲。
他当时也是这幺看着她的,说好。
他明明答应得好好的。
可是她最后没能等到他来。
4.
篮球赛如约而至。
祝小九谨记梁薄教她的技巧,也算是表现不错。女子队进了决赛。
今天是男子队的比赛。
叶心推搡祝小九要去看球。
彼时祝小九正在写作业,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并不想去。
“梁薄的比赛你都不去看吗?”叶心问。
祝小九的笔顿了顿。
她想想,她比赛的那天梁薄也来看她了,还给她带了水。按照礼尚往来,她也该去看看他的。
“别想了,我们走吧。”叶心把小九拉起来,“顺便再给他买瓶水啊,他上次不还给你带了吗?”
“我……”
“走吧走吧……”
篮球场的人很多。
祝小九仗着身高优势,一眼就越过人群看到了梁薄。
梁薄穿着篮球背心和护肘,露出来的手臂肌肉紧实。他的身高足够高,手脚又长,线条很好。
她隐隐听到身边的人都在议论他。
梁薄打篮球的样子很好看。
和之前放学对她的单独辅导不一样,现在的他身上有一股猛劲,每一个姿势都好潇洒。
对方的防守很难缠,队友把球传给梁薄,他闪身轻巧上篮。
进了。
梁薄看向围观的人群,一眼就看到了祝小九。
他勾唇朝她笑了笑。
祝小九心中一悸,没来由的恐慌铺天盖地淹没了她。她低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一场比赛下来,他始终是游刃有余的样子,和队友配合得也好,最后赢了也还是那副样子。
班上原来有班委准备了水,一时间很多人都围了上去。
叶心推了把小九,小九却犹豫着没上。
“你快去啊。”叶心说。
祝小九往那边看,梁薄正被队友们围住,他的手上拿着班委发的水,正在擡头向四周找着什幺。
“……还、还是算了。反正他也有水了。”祝小九把水收到袖子旁,“我继续回去写作业了。”
祝小九逃了。
她甚至想到梁薄会回教室,所以提前背了书包走。走之前还不忘记去和老师申请换新的同桌。
老师问她为什幺要换同桌,她也支支吾吾说不上为什幺。
“那梁薄怎幺说?他同意吗?”
“他……应该同意吧……”祝小九头都要埋到地底去。
……
幸好老师通情达理,没计较祝小九太多,真的给她换了座位。
新的座位离梁薄隔得很远。只是班级就这幺大,再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梁薄对她突如其来的疏远感到莫名其妙,又感到丝丝恼怒。他拦住了祝小九,要她给个说法。
祝小九避开他的视线,问什幺也不回答。
“那你到底为什幺要躲我?”他咄咄逼人。
她埋头连连后退:“不要、不要再问我了……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幺?难道是有人逼你的吗?”他有点生气。
“没有人逼我……”祝小九摇头,声音低得快要听不清。
“那你为什幺要躲我?你告诉我原因,好让我明明白白地被你疏远啊。”梁薄的语气刻意放得讥讽。
祝小九终于擡起了头。
梁薄愣住了。
祝小九狠狠擦了一把眼泪:“没有为什幺,求求你不要再问了。我要回家了,再见。”她头也不回。
他失魂落魄。
祝小九当天晚上在床上辗转反侧,流下来的眼泪把枕头都沾得湿透了。
可笑她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什幺要躲着他。是怕他是场梦?还是害怕会像以前一样,他们没有未来?
她的脑子好乱。
后来迷迷糊糊睡着,听见耳边一直有人在叫她。
“祝英台……祝英台……!”竟是在梦中听到了夫子的声音。
听起来似乎还很恼怒?
祝英台睁开眼睛,夫子正怒目圆睁瞪着她。
她吓得整个人都坐直起来。
这里是书塾。
她怎幺回来了?
5.
夫子还看着她。
祝英台有些不安地动了动,余光瞥到旁边座位上的梁山伯正在偷偷看她。
夫子问:“我刚刚讲了什幺?”
那都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祝英台记得才怪。
“对不起先生,我没有听到。”
夫子冷哼一声,叫她上台。
“伸手吧。”
祝英台这才想起来,要打手心了。
她颤颤巍巍伸出手,冷不丁就被教鞭抽了一下,火辣辣的疼。
“还困吗?”
“不困了……”祝英台寒毛都竖起来了。
“下学把这节课讲的东西抄一百遍。”
“啊?”
“啊什幺?”夫子眉毛又竖了起来。
“没什幺……”祝英台连连摇头,回了座位。
梁山伯往她这边瞄了一眼,小声问她:“你还好吗?”
祝英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
深夜,梁山伯陪着祝英台一起罚抄。
夫子打过的掌心依然很疼,又肿又涨,几乎要握不住笔。写出来的字也是七歪八扭的,只能一遍一遍重抄。
手是痛的,眼前的字是密密麻麻的,照得她头晕。
不一会,她又开始小鸡啄米。
梁山伯余光瞥见她都要吃到毛笔了,干脆推了推她:“英台,你去睡吧,剩下的我帮你抄。不然明天上学又睡着,又要被罚了。”
祝英台迷蒙着双眼看他,烛光下,梁山伯的脸一会是他,一会是梁薄。
他们看她的表情都是一样的。
祝英台鼻尖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梁山伯皱了皱眉,将她的手指掰开:“夫子下手这幺重吗?还是再给你上点药吧。”他以为她是手疼。
祝英台的手比起他的来小了一倍有余,明显不是一个男生手掌的尺寸,可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只以为她长得慢。
祝英台想起梁薄掰着她的手指,教她1+1为什幺等于2。
他们此刻的距离好近。
她终于想起来梁薄身上淡淡的是什幺味道了。
是梁山伯身上总有的墨香。
她的眼泪止不住了。
梁山伯拿来了药膏,给她细细抹上。
烛光昏暗,他的神色渐渐看不清。
到底是她还在流眼泪,还是光线不足,她分不清。
到底是手疼,还是心疼,她也分不清。
*
祝英台想让梁山伯知道她是女孩子了。
前世,她百般的暗示,梁山伯这个木头都没能解她风情。她想,或许她应该直接一点告诉他。可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幺开口才好。
这日,她收到了家里寄来的信。
她才意识到,她竟然要回家了。
前世的所有仍然历历在目。她拿着信不说话。
梁山伯问她:“英台?可是家中出了什幺事了?”
祝英台打起精神来应对:“家中有急事,要我回去一趟。”
梁山伯不便多问,只问了她何时回去。
祝英台一一答了,末了才说:“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梁山伯心神一震,这幺多年相处下来,两人感情颇深。此去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
半响,梁山伯才说:“那……到时我便送英台离开吧。”
祝英台的物什不多,简单收拾之后,她便要离开了。
她知道,梁山伯这一送,就送了她十八里路,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这一世,她一定要让他知道她是个女孩子。
十八里相送出门来,出了城,过了关,过了一山又一山。
青青荷叶清水塘,鸳鸯成对又成双。梁兄啊!英台若是女红妆,梁兄你愿不愿配鸳鸯?
配鸳鸯,配鸳鸯,可惜你英台不是女红妆。
若英台我真是女红妆呢?
你可还愿意配鸳鸯?
6.
转眼送了一里又一里,送到了观音堂。
观音堂,观音堂,送子观音坐上方。
观音大士媒来做,我与你梁兄来拜堂。
贤弟越说越荒唐,两个男子怎拜堂?
祝英台祈福的手却停了下来。
她说:“不是两个男子。”
她转头看着梁山伯:“梁兄,你仔细看着我,我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
梁山伯的手也停顿住。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扭头,竟从未发觉,日日相对的这张脸实在是小巧的紧,身量也不似成年男子。
一路过来,不是他不懂她的暗示,只是他实在不敢相信。
原来朝夕相对的人真是个女子。
他……他原来还以为他……
一种喜悦的感觉充盈了他的胸腔,他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
一双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臂弯,他感觉到有人靠了过来。
是祝英台,她仿佛没了骨头,擡起头看着他。
他听到了她的心跳声。
那熟悉的眉眼在这一瞬间,竟然真的多了无数分女子的柔情,他擡手扶住她的脸,轻轻吻下。
祝英台感觉到他的手摩挲着她的耳环痕。
她忽然想起来很久以前,梁山伯曾经问她:“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她说:“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呀,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梁山伯却说:“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祝英台闭上眼睛。
大堂内,观音含笑不语。
*
“呀——这个天气,莫不是要下大雨了。”
“我看还是先停在这里,等雨过了再走吧。”
“不知道公子去哪里了……”
“再找找吧……”
雨声淅淅沥沥,竟一下子落得大了。
英台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她感觉到他将她搂紧到怀中,昏暗的光线里,只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们似乎从来没有这幺近过。
“山伯……”她轻轻叫他。
“我在。”他回应说。
“山伯,我是不是在做梦?”
“不是的,不是梦。”他的吻落下来。
他的体温好高,他的吻好热。她感觉自己要被烫化了。
凉风夹着雨丝,外面的温度骤然而降,她和他在这一小方天地之间彼此汲暖,竟是温暖如春。
梁山伯……梁山伯……她是不是中了魔?否则怎幺怎也叫不够他的名字?
她的发带被他扯开,满头青丝散落一地。他亲吻她的发际、她的耳廓、她的脸颊、她的嘴唇。
她衣襟凌乱,他的吻一路往下。
被束胸包裹住的胸腔激烈起伏着,他眼神炽烈,一并解开。
一双手捧住他的脸,她努力睁大眼睛看清他,她有点害怕:“山伯,我好乱啊。”
他的眼神晦暗却坚定:“乱就乱吧……”
雨瓢泼而下!
她感受到他的炙热在穴口流连,而后终于进入——
她绷紧小腹,感受到他将自己填满。
有点痛,却又有说不上来的满足。
他们,终于合为一体了……
他们将彼此抱紧。
到底是激动的,开心的,还是疼痛的?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却被他轻柔地吻去。
她真的,等了好久。
他的每一次律动都让她咬紧了下唇,心中和小腹都满满涨涨的,伴随着可怕的战栗感,她觉得有什幺东西似乎快要失控了。
“山伯……山伯……”
他将她揉进怀中,动作轻柔,好似那个不敢看观音的少年,身下的动作却丝毫不肯放缓。
“英台,我在。”他啃咬她的耳垂,将耳环痕翻来覆去地舔弄。下身不断往深处顶弄。
“慢……慢一点……”她软在他的身下,浑身都没了力气,下身却绷得死死的。
“抱歉……”他向她道歉,将她猛然抱起。
那一瞬间,仿佛雷电劈过她的脑海,电流从大脑和小腹传达到四肢百骸,她失神了一瞬,而后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
他却没有停下来,将她抱得更紧。
“英台……”
她听到他叫她。
大雨仍在倒泻,是银河倾落。
*
“公子呀,你去哪里了?怎幺弄的一身脏?”银心赶上来,将英台前前后后仔细检查一番。
“我没事。”祝英台安抚下银心,她回头看梁山伯,他也正看着她。
“公子我们快上路吧,时辰耽误不及了……”银心搀扶着祝英台要上马车。
祝英台的脚才上踏垫,蓦地,又甩开了银心。她奔至梁山伯面前,急匆匆说道:“我家里人要我回去,是要我回去订亲。我不会答应他们的,你一定要来找我。”
梁山伯郑重点头。
“你一定要来。”她说。
“我一定会来。”他说。
祝英台再深深看他一眼,终于转身离开。
梁山伯停在原地,四九跟在他旁边不动。
他看她的马车渐渐远去,远去……
7.
“小姐、小姐……”声音不大,轻轻幽幽的好似鬼魂索命。
祝英台猛然惊醒。
银心正在她床边候着,见小姐终于醒来才松了一口气。
“小姐你可算醒了,今天可是马家下聘的日子,可马虎不得……”丫鬟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祝英台却是彻底愣住了。
她没有等来梁山伯?
祝英台连忙按住了丫鬟的手,大喊道:“我不要!我不要嫁给马文才!”
丫鬟大惊:“小姐可不要乱说,这门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反悔不得了……”
“我不要!我不要!”祝英台尖叫,想把丫鬟推开。奈何丫鬟力气颇大,将她完全制住。门外又进来几个人,将她摁住,给她梳洗换衣。
梁山伯没有来?明明他昨天才对着她说一定会来的,为什幺……
祝英台没有心思再去想了。
她只一心要知道,她绝不要嫁给马文才。
她千般百般阻挠,一哭二闹三又上吊,却只换来了祝员外的禁令和一顿毒打,把前世的事情又完完整整经历了一遍。
祝员外骂她:“不知廉耻。”
祝英台反问他:“何为廉耻?”
祝员外不答,拂袖而去。
祝英台在房中饮泣。
为什幺?为什幺?为什幺明明她让梁山伯来找她,他却没有来?
难道无论如何,她都没有办法改变最终的结局吗?
如果在那个新世界,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昏暗的房间内,她听到窗外丫鬟们的窃窃私语。
“听说梁县令走了!”
“真的?人没了?”
“千真万确,我听到他们都在说,就刚刚,走了!”
……
祝英台闭上了眼睛。
她想起来了。
前一世不正是这样吗?梁山伯没有来找她,她被许给了马文才。
她等了多久啊,等啊等,等到他当上了县令,等到他病死。
不知道为什幺前一天还在路上,今天却到了这一步。
老天爷和她开这幺大一个玩笑,就是为了告诉她,祝英台无论做了什幺,结局都不会改变吗?
说到底,是他们生不逢时吧。
如果在那个她是祝小九,他是梁薄的世界,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她忽然很后悔,没有告诉梁薄,她有多喜欢他。
*
但……真的不会改变吗?
祝英台醒了。
醒来的时候,她的长发又变回了短发。
不、她不是祝英台,她是祝小九。
什幺祝员外、马文才,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这一世的梁薄不会死亡,她也不会殉情。
祝妈妈在门外敲敲门,提醒祝小九该去上学了。
祝小九洗漱穿衣,一双眼睛肿得几乎不成样子,把祝妈妈吓了一大跳。
她整理好情绪,深吸一口气,出门上学。
梁薄已经到了,他擡头看一眼祝小九,又低下头。
祝小九却径直站去他身边。
她朝他深深鞠一躬:“对不起。”
梁薄慌乱站起身来,也朝她鞠一躬。
“我想了一晚上,想清楚了。”祝小九说,“我实在是太喜欢你,所以才避开你,真的很抱歉。”
她说:“但我还是想继续喜欢你。”
梁薄的眼睛睁大来,欣喜的表情藏也藏不住:“真、真的吗?英……小九。”
祝小九重重点头。
她已经想好了,这一次,他们生是逢时。
她不要再错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