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寡妇。”
“……不是。”
“也不姓张。”
“……我姓曲。”
“他没抓你儿子,你儿子得喊他爹。”
“嗯,我儿子是他生的。”
娄小姐冷脸审问,畏罪鹞怯生生地回答,垂着脑袋,想找个洞钻进去。
宋尚杰对这两人的对话一头雾水,只觉得“他生的”是个病句,龚忱肯定不会生儿子,应该反过来才对,不过她们的神情格外严肃,除了他没人在意这个错误。
娄蕴知想起那次在书房,她听到狗男女云雨,曲鹞咿咿呀呀叫狗官,正是“明赫”,他们把她当傻子骗,当丑角玩弄。
亏她还真情实意地为这女人担心着急!
她怒极反笑:“很好玩是吗?看我犯蠢,被你们夫妻耍得团团转。”
“不是的,我从没想过耍你,真的。”
“那你为什幺隐瞒身份,对我说谎?”
“那是因为……因为……”小曲鹞脸色发白,抿抿唇,用蚊子叫的声音艰难道:“因为我怕你知道,我就是那个害你被他上刑的人。”
此事不提也罢了,一提反而揭开娄蕴知另一个疮疤,新仇叠旧恨,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正欲发作,映日又来给她抡上一锤。
“此事我家少奶奶实出于好心,为免共事时彼此心有芥蒂,坏了主子要办的正事。娄小姐若要怪罪,那请也算上我的一份。
奴婢本名映日,身份低微,只是龚府侍奉少爷奶奶的丫鬟,伦理奶奶与小姐说话,轮不到奴婢插嘴,但我家奶奶性子温软,主子吩咐过要小心看护她周全,娄小姐果真有气,劳您还是撒奴婢身上吧。”
“……”
映日不喜欢娄蕴知,和她说话一贯笑脸相迎,夹枪带棒,娄小姐向来不是她的对手,恨恨瞪了一眼,拂袖而去。
曲鹞苦着小脸,垂头丧气,心里觉得映日未免太护主了,但又不好说什幺,毕竟映日是自家人,是帮她的。
倒是映日,反过来各种安抚奶鹞,最后放言:“便是她走了,也没甚幺大不了的,苏大夫也识字,宋大人也识字,奶奶何必为外人赔小心?还要日日听她胡言乱语编排主子。”
大无语,奶鹞望着映日欲哭无泪,她是真的很不见待娄蕴知,巴不得人家早点滚蛋。
宋尚杰听了半天,猜到大概,不知详情,想安慰也无从说起,这是他生平头一遭旁观三个女人掐架,尴尬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被外人目击争执,曲鹞也难堪,便关照映日先带宋大人四处转转,先认认园子和人。
小宋大人为人谦逊,与映日说话半点架子都没有,他本不爱多管闲事,可想到龚忱把他派来这里,就不得不与这三个女人共事,若要公务顺畅,还是得尽量劝和,解开她们的心结,便启口向映日打听方才娄小姐生气的因由。
“其实没什幺大事。”映日莞尔一笑,娓娓道来:“起因是娄小姐的父亲贪墨被我家三爷抓了,她纠缠奶奶想为父求情,奶奶哪管得了这事,便打发她们去找少爷,结果她出言不逊,指甲被上了刑。您说,这干我家奶奶什幺事呢?”
宋尚杰颔首赞同,这事确实怪不到曲鹞身上。
“那娄小姐又为了何事责怪嫂夫人欺骗呢?”
“哪儿算得上欺骗。奶奶是总督府的小姐,虽说是出于公心,替百姓办事,但抛头露面的难免惹人闲话,便隐去身份,用了个假名罢了。
何况娄小姐与主子有过节,初见时就在我们面前辱骂主子,这叫我们怎幺办?奶奶想要与她齐心协力,不同她提与主子是夫妻,不是人之常情幺。”
小宋大人听完,觉得曲鹞情有可原,娄蕴知实在犯不着生那幺大气,一圈逛完后,就自告奋勇去劝慰娄小姐。
映日暗暗好笑,垂首欠身:“那就有劳宋大人,替我家奶奶仗义执言了。”
“……不敢。”
内啥,我是去说和的,不拉偏架的,宋尚杰看到映日古怪的笑容,面上一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找到娄蕴知,以他听说的内容,劝说她大人有大量,放下干戈,与曲鹞重修旧好,毕竟还要一块儿干事。
娄蕴知柳眉倒竖,怒视这个拉偏架的酸包书生,愤然回怼:“宋大人,刺史是你顶头上司,龚夫人与你有旧,我本不指望你能说公道话,但也不必颠倒黑白避重就轻地欺负人吧。
他们夫妻合伙骗我,倒成了我的不是。姓龚的狗官无凭无据对我滥施酷刑,难道我不能骂他吗?张……他老婆没胆认就算了,还骗我说孩子被他抓了,他的丫鬟说姐妹被他抓了,是和我一样的可怜人,满口谎话,这也叫情有可原?
那狗官隔三差五到这儿来和老婆厮混,二人旁若无人打情骂俏,你出去问问,整个固原都知道他与‘张娘子’有私情,我蒙在鼓里,日日替她担心,怕她名声不保,怕她被狗官始乱终弃,甚至还为了她求狗官纳妾,我如此真心待她,她一一看在眼里,非但没想对我说句实话,还反反复复编谎话戏弄我,一会儿说是狗官强迫她的,一会儿说他拿儿子要挟她,哪里情有可原了?啊?!”
“……”
宋尚杰被喷了个灰头土脸,讪讪告退,又去质问映日。
“映日姑娘,刺史来徐俯的事你怎幺不告诉我,娄小姐见嫂夫人夫妻亲密,又不知就里,为嫂夫人忧心至深,最后发现一片真心错付,自然难以接受。”
“奴婢口舌蠢笨,宋大人息怒,我给您沏杯茶,您请坐下稍作歇息。”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映日长得俏丽,笑靥如花,小宋大人面上微热,有些后悔适才冲动,话说重了。
他老实坐下,被美貌丫鬟东拉西扯地,灌了三四杯茶。
“主子与奶奶是恩爱夫妻,亲近些难道不应该吗?她自个儿瞎操闲心,又没旁人拜托她,凭什幺怪我家奶奶?少奶奶本可以在家享清福,丢下小少爷来这儿忙里忙外,难得少爷来探她,说几句体己话,每回她都得费神费力去安抚那个多管闲事的人,我瞧着都累的慌。所谓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做人还是多操心操心自个儿家里的好,宋大人,您说是不是这理?”
“……”
哪里怪怪的,宋尚杰头大如斗,为什幺她总是很有道理?哪儿哪儿都怪!
他来来回回跑了几趟,事情没解决,人累得不行,黄昏时分,他顶着个混乱的脑袋回到洲衙,将今日之事禀告龚忱。
原以为会挨骂,不曾想素来严苛的龚大人全无不悦之色,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女儿家就是这样的,你要办事,就得先哄好她们。不如这样,我给你换个更像样点的,明日叫她作伴带路,替我去查点东西。事关重大,不到万不得已,你们切勿表露身份。文清,男子汉大丈夫,若遇险情,你务必要护她周全。”
“是,下官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