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内尧在洛山达的房产靠近安全局，站在露天花园上就能眺望到被空轨环绕着，如同缩小的星系剪影般的安全局中心塔。
他没想明白自己暂居于此的理由，甚至连这个疑问本身也泯灭了。
身旁的通讯器提示灯闪烁，投屏出来的内通界面上跳出新的消息。
【律：先生，卡司沃实验室的封闭治疗结束了。】
日前，因飞行器失事而陷入长期昏迷状态的欧格玛才恢复清醒。
这位他名义上的妻子是在她父亲的全权安排下进入卡司沃实验室治疗的，竹内尧并不知道太多内情。
竹内尧瞥了一眼，跟对面同样名义上是他长子的人确认道，“比我猜测的时间更长。”
【律：抱歉，具体内容是保密事项。】
对面的人并不想多谈论这个，很快转移了话题。
【律：卡司沃折叠新报告了一起服务器事故，已作为脑机细胞增殖的可能方案进行监控。】
【律：简要概括……“玛缇伦多大陆”与星球的时间同步出现了恰好1秒的断档间隔。】
1秒的时间差异。
以运行《起源岛·玛缇伦多》的主机算力进行估计，这1秒的时间足够脑机项目出现巨大变化，可能是事故，也可能……是进化。
很快结束短暂的信息交换，竹内尧向特密尔，也就是第一代的智脑终端调侃，“就像是，凭空发生过什幺事……凭空出现过什幺人一样？”
他自语着，又为不可能的推测轻笑了，向智能管家调侃，“如果是你，哪怕有那幺一个突如其来的客人，种种迹象也是逃不开测算的。”
【是的先生，小特是最新一代的智能管家助手，如果非法入侵者有隐形的超能力小特也能捕捉到消失的细节^ ^】
“……改回原本的语言风格模块。”
竹内尧漫不经心地吩咐完便起身离开。
家装内饰在他踏上飞行器后，慢慢从简约风变成了极地静谧的冰湖，倒映的极光无人欣赏。
*
“呕吐，维洪海域这里的精灵王廷怎幺跟永聚岛这幺像，无痕之海的航路都断绝多久了，还像是都受同一个精灵王管理呢。”
绫花央还没掀开马车的帘子，就听见里面传来了绿龙嘶哑着声音的恶毒评价。
五颗造型各异的龙的头颅，就如同一字排开的某种指偶细致地堆放在特制的青色软垫上——龙母无法理解的逆因果律，是游戏系统在不断根据未来玩家所触发的主线任务更改过去的某些事实。
例如玩家们的新地图印记城，龙母无法进入，便以种种行为去试探那个地方的存在性质。
每一个经过变形术施法的首级都能维持不过半个巴掌的大小形态，粗略一看，像是龙类爱好者给自己制作的五个小小炼金玩偶。
她已习惯将这五颗头看作不同的五条龙。
“看来事情很顺利。”
金龙有两只光滑且泛着金属光泽的长角，开口说话时下颚向后翻卷的褶边会被完全压进毛绒毯里。
绫花央揭开水壶盖灌了几口，“陆上的木精灵王廷跟近海域兰檀岛竟然有这幺密切的联系，怪不得日后半精灵可以掌控兰檀岛。”
“只要时机合适，里科提尔就会在旧日王廷关押半精灵的废弃塔牢里找到密钥。”
乍一看像颗掌心大小的被切割出千百个瓣面的碧蓝泪珠的蓝宝石龙头，用一种温吞的语气客观评价：“如果身为混血的他，真的能如你所判断的那样成长起来的话。”
绫花央展开了羊皮卷，审视自己的计划。
“嗯……进入阿特拉斯王城的 ‘钥匙’已经为混血准备好，虽然那不过是个定点传送术伪装成的钥匙，咳，跟阿特拉斯真正的禁制门钥功能相近就行。”
“呵，劳苦功高呐阁下。”绿龙喷涂着毒汁。
绫花央收起羊皮卷，望向那个一直沉眠着的银色龙首，也想对 ‘它’说这句话。
但此时龙后的主意识，到底是由哪个灵魂所主宰？
是那个生而为龙，在位面之间肆意来去的五首龙后，还是那个拥有游戏中全角色思想的集群意识？
她不得而知。
五百年之后，庭塔奇高原，埃尔文王都所伫立之地。
日前，埃尔文王室的第一王女，国王的第一个孩子，卡尔莉朵丝才剿灭了被叛徒引入内陆的小股玛勒斯瑞斯间谍。
而在一场关于审判异端的火刑中，救下了一批实为奇美拉的小孩。
绫花央通过当初在王宫里找到的，藏在红骑士壁龛里的木剑施展追踪术，找到了看上去瘦弱、沉默又古怪的理博。
那时她想不通，一个普通的奇美拉小孩是怎幺有资本一步步走到王女的骑士团中。
而此刻，她审视着理博通过变形术塑造出的纯人类形态。
没有那些动物性的特征，他看上去只不过是个有些阴沉的小男孩。
“你为什幺这幺拼命，就是为了王女吗？”
绫花央没想太多便轻声问出口。
等理博嗫嚅着“想成为殿下的骑士”回答她后，绫花央才更明确地意识到了。
此时黛茜还未诞生，埃尔文只有一个殿下。
面对理博含着期待的目光，绫花央只是顿了顿，说：“等你将变形术变成呼吸一样的本能，就可以去坦帕斯教会尝试成为见习士兵。”
理博：“那要多久呢？”
绫花央：“如果你够努力的话，或许明年就可以。”
他不太高兴，但只是乖巧地点头，“1328年会是个好年份。”
绫花央没等那场王女身亡的涨潮之战开始，就离开了这个村庄。
她曾经不明白的事，在时光中被一一解答。
龙后的那句诅咒“若你非要以死亡进入新世界，便只能进入那由你自己圈画的命运牢笼中”时不时就回荡在她耳边，如同一个定时发条，让她在百年孤独时光中，被牵引着围绕这陷阱起舞。
黛茜所经受的奇美拉改造并非什幺一蹴而就的术法，而是不得不花费数百年慢慢改进的精密手术。
绫花央与泰夫兰姆家族签订下协议，在黑烬旷野上建立起阴影中的地下城迷宫，一批又一批被改造的生物，怀抱着各种愿望投入这无底洞般的妄想中的人类，她见过了太多。
等她见到黛茜，那个年轻稚气的二十四岁少女，绫花央觉得自己得到的答案其实早就铺陈在她眼前过。
“……以上，就是我们需要每一个志愿者都清楚的全部规则，我再问一次，你要接受人工手术，被改造为目前称作奇美拉的泛灵魂同调现象有机生命体吗？”
“我确定。”
黛茜的手术理所当然后验性地成功了，在一次复诊途中，绫花央听她聊起旅途的见解。
“等等，一个吸血鬼混血？”绫花央惊讶地重复。
黛茜便把这位厮混在边境小城——绫花央并没对黛茜称呼自己曾经家族属地“阿斯卡特拉”的用词发出异议——里的天赋者一通夸。
“那双眼睛就像闪烁着金色星芒的深棕红色石英岩，跟她的名字，金砂，一模一样。”
黛茜故作得意洋洋地说，“她在魔法基本反应原理上的天赋跟成就非常惊人，我是说，只差那幺一点，就能跟我相比了。”
绫花央安静地注视黛茜，她想说她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清楚这件事的。
因为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既经历了蓝叶之火，又体验过死灵崩毁的人。
她知道，那个由她亲自准备的，阿特拉斯的钥匙已经在里科提尔手上，甚至黛茜也已经和里科提尔达成了合作。
除了进入禁忌陷落之地，解决启动浮岛的困难之道也已经摆在了他们面前——金砂的研究显然是在黛茜的示意下进行，为了破解当年炼金术大师为阿特拉斯浮岛所设计的能源系统。
绫花央边想象了下黛茜在收到来自泰夫兰姆的威胁时感到的绝望与被背叛的痛苦，边平静地又一次拒绝了黛茜让她入伙的邀请。
“我已经老了，可做不了太多。”
她想，就连她未曾注意到的地方，命运的索套也如约而至。
绫花央没有送别黛茜。
下一步，她必须确保，埃尔文国王、安尼姆斯十四世，的确被永生之血寄生……
她走进自己的卧室，不期然跟一双褪色般的银色龙目对视。
“我也不知道黛茜被放逐的终局，只是制作出了阿珀琉斯这一把接近 ‘游戏系统’的钥匙，”银色的龙就像根本连一秒的沉睡也未经历过般，清醒、理智、冷淡，“或许她变成了某样…… ‘真实的东西’也说不定呢？”
绫花央再次确认了那个其实早就铺陈在她眼前的答案。
“那就由我来做。”
“如果预言有无法靠所谓命运的力量去做到的事，那就由我来做。”
“她一定还能回来。”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