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雨天侵袭了南洋的罗莎综合医院。
随着暴雨一同前来的,还有刺耳的救护车,尖锐的警笛,负责疏散的民警的呼喝,以及麻木好奇的围观人群手机的拍照提示音。
“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醉里经年少,乍醒华发生”
一个白衣女子横坐在医院顶楼,用字正腔圆的汉语,默念着当地人听不懂的诗词。
她的两只细幼雪足已经荡到了天台外,臀部坐在延伸出去的水泥装饰线上,那上面因为近热带长期间歇性落雨,已经长满了枯死又复生的霉菌,层层叠叠的霉斑上开出一朵,由美丽的素白荷叶边长睡裙缀成的清丽花朵。被风暴灌满的花心,在风中轻盈的舞动,并没有因为被雨水浇湿而显得有一丝一毫沉重。
“Walk away!walk away!”
“Can you speak English,girl?i think we can talk just Several minutes!Please don\'t jump!”
东南亚本土警察拿着有一圈荧光标志的指挥棍,将看热闹的人群堵在警戒线之外。其中有几位警员朝着天幕呱啦呱啦怪喊,拿蹩脚南洋英语试图和女孩交流。
女孩梦秋安安静静地坐在危险的边缘,一张巴掌大的白皙的脸庞,仿佛无神地看着,暴雨连缀成线的青灰色天空。
这时又有几辆新的警车护送着新的救护车,由远及近。
警察和医护人员并不是冲她而去,而是飞快的擡着一个血糊糊的担架冲进医院。
围观人群还在注意着跳楼的女孩,对这个医院小插曲见怪不怪。
暴雨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并没有人发现,她的脸虽然朝着天空,眼神余光却直睨向下,冷冷淡淡的看着那一伙人急轰轰冲进救护室。
许久,孟秋面无表情收回了那两只在危险边缘游荡的长腿,站回天台。
后面等候的警员一哄而上将她抱住。
医务人员把她接到温暖的房间里。
梦秋被劈头包裹在一块多次浆洗后被干燥得有点僵硬的毛巾里,公共毛巾内残留的消毒水味围绕着她。
一群人用英语想尽办法嘘寒问暖,也想套出她的个人信息。
但女孩只是平静盯着地板。警员询问无果后,只好着手于通过其他渠道获取信息,叮嘱医护人员将她好生安置。
过了好几天,女孩终于主动接触医护人员:“Can I borrow your phone?”不多时,孟秋便成功借到了私人手机。
那边医护人员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警察,女孩的精神状态似有好转,并且有可能联系到她的中国亲人。
嘟嘟嘟三声手机接通。那边没有声音,似有戒备。
孟秋轻描淡写地用一口流利沪语说道:“曲雨晴,李雪声死忒了。”
没错,南洋罗沙综合医院的太平间,正有一具几天前抢救无效留下的异国男尸,因为国籍身份存疑,警察正在加紧调查。又因为男性送来的时候适逢暴雨,他被发现的时候身上有很多痕迹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很难判断出来是自杀还是他杀。
但总有一件事情是绝对的。此时此刻此地,没有一个人会怀疑,当天寻死觅活、在医院天台跳楼的可怜白衣女孩。
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电话那头的沉默震耳欲聋,随后暴起可怕的怒吼:“是侬杀了他,是侬杀了他!”
陪护的医生没收了电话,躲到走廊去与电话里的女人交涉,害怕刺激到病人的情绪。
没过多久,孟秋就听到了隐约的鸡对鸭讲的谈话。
“Where are you come from?Please don\'t disturb my patient.Calm down, calm down. Let\'s talk ……”
她面对明亮的窗户,室外是暴风雨后的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草长莺飞。玻璃诚实地反射着她缓缓绽开的微笑。
天气晴好了。是时候回国了。